二楞看戏

山上有庙会，平日坚实而宁静、遥远而缥缈的山又如期变得热闹起来。一阵轻风过后，秦腔欢音、苦音响彻在山峦、烟云、幽谷、村庄，还有满陌的披金麦浪，娇嫩的禾苗相映入面，纯情荡漾，好多前来观戏，踏青，旅游的人群顺着山路前行，零星洒满在小路上，有意踏遍脚下熟悉的山山水水，人群中时不时有按捺不住激情的几个人发出的笑声传来。 二愣这次没有带干馍赶庙会，是独自前往，专程为看戏而去的。

一路上，年轻男女打情骂俏；中年男女带父母女子，一家人就占去了多个半路面，孩子调皮受父母呵斥，却在爷爷奶奶的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一辆轿车从人群中疾驰而过，众人惊心动魄，言语中充满了对车主的谴责；有发型和衣服诡异的小伙接着电话从人们身旁走过，言语粗鲁，走姿新潮，惹来一群年长者鄙夷的眼神。做和年龄相匹配的事，这是责任，也是成长的节点，二愣知道他们迟早都会明白。 看戏的时候，二楞就会想起启明——一个从县剧团跑龙套成长为省秦剧团演员的同村青年。启明学戏很艰辛，可启明明白努力去干好每一件事情，可好多人不理解，成功了他们羡慕你，失败了他们诋毁你，由此而来的负担和事情本身让我们焦躁不安，情绪不适。这是一种认知和行为上的缺失，成功与否重要的是事情本身，并非那些微星细屑。当年启明学戏时，村里只有苏大爷和爷爷赞同，以明娃为代表的一群同龄人一大早专程在路口等着嘲笑启明，还在村里散布谣言，鼓动一些下品妇人以扰民为由前往启明家门口兴师问罪、谴责辱骂，启明的爷爷端着一大碗手擀面坐在大门门槛上吃着、笑着，中午时分倒吃着几个多事妇人满嘴飘香。苏大爷从门口经过，对女人们说：“回家赶紧给娃做饭去，把日子好好过去！"后来二愣记得有一次他给苏大爷说起他和平娃子因为生意好受人挤兑的事，苏大爷对他们说你们应该学学启明爷爷的胸怀，不亏是抗美援朝老兵。启明进省秦剧团，着实成了村里的一颗星，绚丽耀眼。 和启明一样，山上秦腔演员对于自己所热爱的事业，始终抱着不容亵渎的敬畏感，这才是真正的工匠精神。在所有人的观念里，秦腔最主要的责任是为庙会营造气氛，但同时它又当作一个媒介去教育、教化、去激发意识，弘扬正能量，经久不衰。一个不到二十人的剧团要撑起对技术、人员和场地要求极高的本戏阵容，他们中有人要在本戏中担任几个角色，戏份多的演员声音已经沙哑，一句完整的唱词他们要用全身的力气去完成，脖子上的青筋，额头彩妆上的汗珠，吐纳换气时候轻微的身体颤抖，二愣很理解他们的不容易，因为他近距离见过启明唱戏。

在后台，二愣见到张老师正在上妆，今天午场演出的是本戏《忠保国》，张老师在戏中饰演太尉李梁，脸谱色彩是单纯的白底子，简单勾勒出竖眉皆可，上妆较为容易。一般而言，白脸的人较为奸诈，俗称奸臣。如曹操，《下河东》里的欧阳芳等。张老师很健谈，他说最初很苦恼有一些观众在他卸妆时或台上演出时指着他称他为：奸臣、坏人、坏蛋……后来他听到人们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反而很自豪，说明他把反面人物演的成功，第一衬托了正面忠诚的舞台形象在观众心中扎根，第二让观众知道太尉李梁是坏人，引以为鉴，不要做坏人。 张老师说：“团里我年龄最长，团里的年轻娃娃需要人指点，这个戏我还想继续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