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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观音菩萨,你信么?[原创]

2020-12-14抒情散文张生全

观音菩萨,你信么?张生全小张校长一下车就晕了。汽车。楼房。楼房。汽车。楼房是静止的,但广告牌是活动的,楼墙的颜色是活动,它们闪来闪去,是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而且楼都很高,一直到了你必须尽力把头仰起的程度。但是仰起也是无用的,视线仍然会被它们
观音菩萨,你信么?
               张生全
  小张校长一下车就晕了。汽车。楼房。楼房。汽车。楼房是静止的,但广告牌是活动的,楼墙的颜色是活动,它们闪来闪去,是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而且楼都很高,一直到了你必须尽力把头仰起的程度。但是仰起也是无用的,视线仍然会被它们粗砺的棱角拗断。汽车似乎是安静的,有序的,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它们是一个点,然后它们动起来,成了线,横线,竖线,弧线。利落的点,简洁的线,同时又是风一样无声的刀锋,每一个点都像子弹一样危机四伏,每一根线上都布满高压的电流。小张校长也曾多次进城。但他那小小的县城和这个大都市显然是两回事。那里人很多,懒洋洋地踱步,扭着腰身,挤来挤去,像赶集一样。人们纷纷从小饭馆出来,从店铺出来,遛着狗,剔着牙,热情地打哈哈,开一些无聊的玩笑。而这个大都市似乎根本就没人,有的只是楼房和汽车。喇叭声,还是喇叭声,静悄悄的喇叭声。小张校长觉得他就像走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空旷,寂寥。他感到孤独和绝望。   小张校长终于找到了赵老太的家。虽然颇费了一些周折,但那感觉就像在沙漠里找到了泉水。车是城市里的好东西,有了车,几乎不用询问,呼喊,像在乡下那样,根据太阳的轨迹、山体的走势或者炊烟的位置来判断是向左还是向右。城市里没有炊烟,没有山,也看不见太阳。当然,钱也是好东西。上车,下车,钱一张一地出去。小张校长有时候也约莫觉着钱是迷了路,是走上了一条冤枉路,但他不好说,钱是他的向导,他不敢轻易得罪钱。他上了公交车,公交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可这是他心甘情愿上来的,他不能怨司机。城里的所有司机在行路的时候都是不用眼睛和思维的,他们有刻定不变的轨迹,他们不会因为他小张校长把方向搞错了而停下,调头。当然,这也是小张校长一个人的秘密。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甚至也不能漏到脸上来,否则,他将成全车人眼中的傻土冒了。出租车把他拉到了郊外。出租车显然在绕一个大弯子。但他也不能对司机的方向表示异议,他不了解城市的脉络,不清楚他的目的地,他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做出一副老城市的样子,少开口,以免陷进一个更大的骗局里。出租车司机放着音乐,音乐是轻快的,出租车司机优雅地转动着方向盘。   城市很大,但是赵老太的家却很小,在几幢高楼的夹缝里。而且矮,有一种要被挤扁的感觉。一条窄窄的小胡同,挡在中央的垃圾桶,桶外的垃圾,有苍蝇嗡一声飞起来,自行车,蜂窝煤,曲曲弯弯的楼道,窄,暗。墙上一层叠一层的广告纸,加大号的黑体字,似乎正是为了适应这种暗淡的楼道。小张校长有些疑惑了:赵老太是住在这里吗?这样一个城市的阴影里!小张校长拿出地址本核对了一下,没错,是在这里。虽然那钉在水泥墙上的楼牌已经生锈模糊,但是小张校长清清楚楚地认得那几个字:C幢,三单元,十号。小张校长迷糊了,赵老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赵老太,一个每年掏钱资助小张校长那个乡村学校里的贫困失学儿童的人,一个有钱人。真是一个有钱人吗?有钱人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吗?小张校长感到自己的心重重地动了一下。   小张校长在那防盗门上敲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回应。难道是屋里没人?最先的时候,小张校长敲得有些小心,因为心里慌,底气提不上来;但当他确认屋里似乎没人后,他就气势汹汹地来了几下,就像他在学校的时候,因为一件气愤的事情狠狠地砸了砸桌子。这几下来得陡,铁门干涩的声音在楼道间碰来碰去,倒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小张校长一愣,不由得笑起来。他觉得有些摸不清自己的心理了。从昨晚到现在,他的心一直兴奋着,焦躁着,甚至还有些愤懑着。昨晚他和赵老太通电话,约定今天来拜访她,那时他的想法就很多。一方面他有一种“朝圣”的愿望,这个老太太资助他的学生那么多年,可他至今还没有见过她一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以前他不是校长,现在他是了,作为一种起码的礼节,他也是应该去看看这好心人的。另外一方面,这老太太资助学生的基金已经用完了,可是他的学校却还有一批又一批学生因为无钱面临着辍学,他不知道这老太太还有没有想法?他必须给她汇报一下,同时,同时也有那么一点点能不能再要一些钱的意思……   小张校长身上有一种可爱的莽撞,只要是对他的孩子们有利的,他常常不虑结果就忙忙去做。但是今天自从他踏进这个城市开始,他就感到自己是陷进了一个巨大的骗局,所以当他原本和赵老太约定好见面,而老太的家里却没人后,他就变得气馁和愤愤不平了。骗局,弥漫了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狠狠地砸门,他转身就要往家里走,他甚至在心里还有些骂骂咧咧的味道。   不过这时候他恰好被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太太堵在了楼道间。那人正是赵老太。赵老太原来是个胖乎乎笑眯眯的老太太,很是平常,就像所有那些隔壁的王大妈一样。这倒是小张校长没有想到的。赵老太说,知道你小张校长要来,特意去市场上买了些菜。赵老太说,家里有人啊,怎么不进去坐?赵老太说,家里人是咋的了,不开门!赵老太阴了脸,上前砸那门。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太太,力气却这么大!   屋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赵老太女儿,还有一个是她外孙女。她们告诉赵老太,她们从猫眼里看过了,因为不认识,就没开。小张校长一跨进这门槛就感到不适。尽管赵老太热情,爽朗,咋咋呼呼,但是她女儿和孙女对他却非常冷淡。小张校长是一个敏感的人,同时也是个自尊的人,他从她们干燥的眼神,脸上面具一样的表情,生硬而不发一些枝节的谈话中感受到了一种拒绝,一种厌恶,一种嘲弄。他发现自己很明显是进入了一种尴尬的角色。他在许多靠专门耍弄乡下人无识贪婪滑稽以娱乐观众的三流演员搞的相声小品里曾经多次认识过这样的角色。   他真想摔门而走。但他不能走,他是校长,代表着一个学校的形象。慈眉善目的赵老太也是他不能走的一个理由。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决定,今天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提要钱的事!他要表现得很好,做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他取出一个公文包,里面是赵老太资助孩子的成绩单、奖状、他们背着书包在学校读书的笑眯眯的照片、以及他们用稚嫩的笔触写给他们敬爱的赵奶奶的感谢信。赵老太笑了,她拿过孩子们的照片一张一张细细地看,拿过成绩单一科一科指点着认,拿过奖状,紧紧地贴在胸前,就像是他众多的孙儿孙女们做出这好成绩一样,她沉浸在单纯的快乐里。小张校长也笑了,他被赵老太的笑容所感染,他为自己的学生感到自豪,同时他也觉得这正是今天他要的一种效果。赵老太资助了他那么多孩子,把那么多失学儿童重新召回学校,他一直不知道该怎样感谢她。现在,她笑了。是啊,她给了孩子们那么多快乐,她应该得到孩子们快乐的回报。   赵老太贴到小张校长的耳朵边上来,她问了两个问题:孩子们能不能吃饱?有没有衣穿?这两个郑重其是的问题把小张校长逗笑了,他觉得这两个问题似乎与孩子们读书的重大意义不大相符,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不少孩子中午没有吃饭,冬天仅穿一双给泥水浸得精湿的单胶鞋上学。他原本以为不算问题的,却给赵老太拎出来了,他只好如实地告了她。谁知赵老太一听,却很着急,忙忙地从箱包里取出一叠钱塞在小张校长的手里,给他们吃!给他们穿!赵老太絮絮叨叨地说。
小张校长愣了,他没想到赵老太会突然拿出钱来,并且他们仅仅是初次见面。小张校长一时不知所措,他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赶紧把钱往赵老太手里推。今天他对钱似乎特别敏感,他讨厌见到钱。赵老太的女儿走了出来,她小张校长认认真真看了看,又要去小张校长的身份证和学校的电话号码。她躲进厕所里,显然是偷偷打电话求证了。当她再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小张校长忍不住开玩笑说,没错吧?我的身份!赵老太的女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叹口气,自嘲地说,现在的骗子是太多了!然后她走过来,拿了赵老太手中的钱,拍进小张校长手里,说,接着!我妈虽然只是个退休工人,但她愿意帮助穷人家的孩子。这不是给你的,你不能拒绝。你是校长,就代那些孩子收着,让他们吃好,穿暖,安心上学。   小张校长松了一口气,他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转过脸去。他感到自己的脸隐隐有些发烧。这时候,他才发现赵老太的桌子上有一尊巨大的观音的瓷像。半副窗帘遮了窗子,一小片太阳光透进来,照在瓷像上,瓷像因而发出一种分外柔和的橘红色光芒。小张校长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瓷像,一种滑润的丝缎般的感觉包裹了他的手指,他的心弦被什么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赵老太站起来,拿了一块绸布擦那瓷像。她突然问小张校长,观音菩萨,你信么? 作者:张生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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