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流淌在记忆里的河流
2020-12-14叙事散文张乃光
之所以说它是流淌在记忆里的一条河,决不仅因为它曾一度流淌在我的整个童年,而童年已经成为记忆这样一种形而上的理解。还因为,这条贯穿于我整个童年的河流早已随着环境的变迁而从我居住的这座城市彻底消失——即使用形而下的眼光看,它也只能永远流淌在过去
之所以说它是流淌在记忆里的一条河,决不仅因为它曾一度流淌在我的整个童年,而童年已经成为记忆这样一种形而上的理解。
还因为,这条贯穿于我整个童年的河流早已随着环境的变迁而从我居住的这座城市彻底消失——即使用形而下的眼光看,它也只能永远流淌在过去的记忆里了。
从能够记事的时候起,它每天都静静地、静静地流着,从千百扇窗户下流过 ,从窗户一样闪光的千万双眼睛下流过。
直至今日,还清楚地记得童年的我坐在河岸边那座小学教室里的情景。透过玻窗,望着婆娑的绿柳下的粼粼波光,时时会有一种随着河水慢悠悠漂去的感觉,老师的渐渐声音变得遥远,直到下课的钟声悠扬地响起,才会蓦然惊觉,重新把远去的心收回。
这条河,是从洱海流出的西洱河进入我居住的这座城市后岔出的一条支流,当地人赋予它一个很有意味的名字:子河。
子河就像西洱河的儿子,紧紧地依偎在西洱河的身旁,与西洱河分流一小段路程后,又赶快在我的母校附近汇合。这一分一合,便把母校旁另一所小学——下关一小隔离成一座孤岛。课间休息时,我们常常隔着河,用拖得长长的声音,对着一小后操场上练操的学生喊:“一小一小,像个小岛……”
这字面意义极简单极明白的话,直到现在回味起来仍有很浓很浓的韵味,仍会唤起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与逝去的童年有关。这也许是一种乡土情结,每个人都会有一条珍藏在心中的河或与河有关的事情。
岁月消逝,西洱河仍在流淌,但这条子河却永远地消失了。每当从西洱河边走过,我都会感到它就像一个失去孩子而进入垂暮之年的孤独的母亲。
是的,记忆中的西洱河,决不是现在的样子的。河上到处是垂柳,垂柳下是青青草坪。岸边人家庭院里,有茂盛的桃、李、石榴和桑椹。我们游泳,也不像现在老远地驱车到洱海边去的,只要在城区内往河里一跳就成——这条小河就从学校边密集的房舍间流过。放学后,我和我的同学们,从清凉的波浪中钻出,常常喜欢躺在柳丝下的草坪上,把自己当成一床被子或者一件衣服,晒在阳光里,晾在风里,静静地仰面凝视头顶的蓝天、白云。
母校门前那条由干净的石头铺成的街道,沿着子河而建。路北一溜房屋的后院都面对着河水,居民大多为回族,庭院十分整洁干净。放学后,我们三五相邀着钻入临河而居的某一家要好的同学家,在屋里把衣服脱了,接下来的事就是往屋后的河里一跳。河面,立即溅起一片片水花和欢笑。
一圈一圈的波纹里,便浮动着一个一个小脑袋,小河流淌着的,是我们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后来,随着自然环境的变迁和城市建设的需要,小河消逝了,只留下它的母亲——西洱河,仍在流着,孤独而寂寞地从千百扇窗户下,从窗户一样闪光的千百双眼睛下流过。
我的童年也消失了,只剩下记忆里那一圈圈晃动着小脑袋的波纹。
子河的河道渐渐干涸了,被人们乘机填上了泥土,后来又争先恐后盖起了幢幢楼房,子河桥——当年我们经常站在桥头跳水的那座石拱小桥,也已拆毁。
只有在记忆深处,它仍在流着,成为一条流淌在记忆深处的河流。
每当想起过去,一串橐橐的足音便会在对小河的思念中不期然间响起。我分明看见:那双红凉鞋正从桥头青青的石板路上走过,那双纤纤的小手正在桥头河边的青石板上搓着衣服……
我又感到了那阵晕眩,它来自那次终生难忘的经历。
那个盛夏,初识水性的我不慎被河水卷走, 在晃动的水波间我抓住了一枝拂在水面的垂柳,与此同时我听见了那声让我终生难以忘却的喊声:“快救人!”
在柳树枝发出“格吱“的脆裂声的时候,她的哥哥飞身跳入水中,把我托出了水面。
她的哥哥,是我的同校同学,叫“老黑”。他们一家,就在学校附近的子河桥旁。
从此,我记住了这位穿红凉鞋的小女孩。她与这条河流有关,这条河流因了她而生动。
她每天都定时来洗菜、洗衣服。我常透过教室的玻璃注视她,看晚霞映红了她的身影,看绿波衬白了她莲藕似的双手,听青石板反弹出富有韵律的捣衣声。有时,还能听见她在唱歌。她的歌声就像桥下河水一样清,一样纯……
河水从我记忆的河床上缓缓流过,一缕忧伤也从心底缓缓流过。小河终究是消失了,正如我那美好的童年!
如今,小河的母亲——西洱河两岸已景致全非,铺起了水泥路面,建起了精巧的凉亭,晚饭后游人如织,让我想起儿童时的一切,仿佛一个遥远的梦。
我常在默默行走中怀念起当年那朴素的河堤,以及河堤上古老的垂柳、带有野味的草坪,还有那个穿红凉鞋的小女孩。
也许,她已随着小河流水走向了遥远的地方。在她的记忆里,一定和我一样滚动着一条相同的河流。一想到这,就使我激动不已。
我常想,人的记忆里能够珍藏着一条小河,以及与小河有关的种种记忆,这人生就是生动而丰富的。
有时,我甚至期望那难忘的晕眩再次出现,让我再次溺入那条汹涌的小河,再次抓住一枝拂在水面的垂柳,再一次听到那声穿透我的记忆的喊声:“快救人!”
可惜子河已不复存在。只有它的母亲——西洱河,仍在落日的余晖里静静地流着。
最近两年,各种会议上常常听到人们在议论恢复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的水景,重新造一条小河,心头总禁不住一颤,眼前又出现了那条闪动着粼粼波光的小河,还有那座青石镶砌成的子河桥,还有那双红凉鞋……一种苦涩的怅然若失的感觉便会抑制不住地从心头升起。
夏日,我常来到这里。望着失去子河后孤独地流动着的西洱河,我体会到了逝者如斯的真正含义,也联想起“人不可能两次涉入同一条河流”的名言。
择水而居,这也许是人类的一种生存习性。 我想,每个人的故乡都会有一条河,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会有一条河,我故乡的西洱河只不过是千万条河流中的一条。
在子河已经消失了的今天,我希望它的母亲——西洱河从此不再消失。
它是不应该只流淌在记忆里的,它应该永远流淌在故乡明亮的窗户下,辉映着千万双窗户一样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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