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喂猪
2020-12-14叙事散文刘康宁
小时候,在姥娘家,大舅二舅家各有一个栏,栏里养了猪。冬天,清冷的早晨,表哥要给猪喂食。他在灶房里忙来忙去,先往砌在灶上的大铁锅里倒上几瓢水,再扒拉过来一些柴草生火。这时,一股呛鼻的灰蓝烟气腾起,从灶房里漫出来。我不怕呛,觉得烟气是新鲜的,清
小时候,在姥娘家,大舅二舅家各有一个栏,栏里养了猪。冬天,清冷的早晨,表哥要给猪喂食。他在灶房里忙来忙去,先往砌在灶上的大铁锅里倒上几瓢水,再扒拉过来一些柴草生火。这时,一股呛鼻的灰蓝烟气腾起,从灶房里漫出来。我不怕呛,觉得烟气是新鲜的,清新一如明媚的阳光。我扒着门框,看着表哥工作。表哥笑说,在这里干嘛,怪呛的。他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这样的情景。
水开了,放进去点地瓜面或麸子面,再加上铡碎的干地瓜秧子,锅底续上一把火,边熬边用长柄勺子搅。锅中已成了浓稠的粥,咕嘟嘟冒着泡儿。麸子面的香味飘散开来,我想猪真是好福气,吃的东西这么香。表哥把热腾腾的猪食舀进桶里,提进了栏。猪大概也闻到了香味儿,急急地冲过来。这是个大家伙,肥头大耳,哼唧唧的。表哥怕烫着它,说,去去去。一脚将它踢开。然后俯身,哗啦一下,把猪食倒进青石猪槽里,又抓进去几把别的料,用木棍子搅来搅去。猪在一边愣着,斜着眼睛,等待着。这只白地黑花的母猪,养着好下仔的,所以喂得仔细。终于可以吃了,表哥闪身出栏,猪猛地窜到槽子边,呱唧呱唧地大吃起来。明亮的太阳光照进了半拉子猪栏,猪屁股在太阳光里白的扎眼。猪食的热气从猪腿下面丝丝缕缕地穿过,消失在清冽的空气里。这时的空气透明度多么高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清晰。我眯着眼,朝太阳的方向,空中有一点点的尘埃,点点的闪亮,慢慢地旋转,悠悠地留连,仿佛一直在那儿的,定住了时光。猪发出的声响,多入耳,多敞亮,震动了空气似的,那点点的亮,就走了——带着属于它的时光,从一个时空到另一个时空。留下我一个人在栏门外守着。
大舅家的猪长得壮,二舅家的猪就癞,不长,多少日子了,还是个小猪的模样,倒是精,碰到相中的食就吃,相不中的瞧一眼就罢。二妗子是个手巧心细的女人,每天颠着小脚,拿着铁勺提着桶喂猪。她把熬好的猪食早晾得不冷不热,用铁勺当当当地敲猪食槽子,嘴里唠唠唠地叫。碰到有串门子的人,二妗子就自我解嘲道,不是喂个猪,倒像是拉把个公主,挑肥拣瘦,奸头奸脑的,光吃不长。人家就回说,可能是栏不好,位置不对,不长猪。二妗子等二舅下地回家,商量着挪猪栏。寡言木讷的二舅也不理,从鼻子里哼声,迷信!扭头就走。
农家养了猪,很少有自己杀了吃的。辛苦一季子,要把辛苦换成钱,贴补家用。那时候,主要靠在队里挣工分生活,家家日子难过,猪是一定要喂的,关健时候,还是顶事。大舅家人口多,多少花费得靠着猪啊;比如,大表哥定亲,给女方彩礼,家里没钱,想想却有办法,赶着半大的猪卖了,应了急。二表哥有点不舍,因猪大都是他喂,可大舅一席话说得他只点头,大舅说,猪卖了可以再养,媳妇跑了就不好找,唉,咱日子穷,成份又不好。
二舅家的猪不长,卖不了几个钱,有一年,二舅一狠心,过年就杀了猪。这样,二舅家就开了荦,几个孩子吃得香,二舅二妗子边吃边心疼,二舅说,咱这不是吃钱吗?发誓不再养猪。
二舅家的栏就闲了起来,但还是没拆,一直在原地做着养猪的梦,梦做得长了,生了草,绿生生的,垛在墙头。也是,农家里,怎么也得有个栏,才像个家样。过年了,也不能忘了栏,养没养猪都要贴上春联,两侧是:“猪为六畜首,农乃百业基”,横批是:“肥猪满圈”。看着喜庆。其实,猪就是个喜庆的动物,心宽体胖,憨态可掬。栏里有猪,一显得家境殷实,二使家中有生气。猪饿了,拱得栏门咣咣响,就想起来,怎么光忙别的,忘了喂猪了。就叮叮当当忙上一阵,喂猪要忙活好一阵呢。喂个猪也真是不易,可猪是农家的宝,农民对它有感情,它充盈着琐碎平常的小日子,实实在在,一天天朝好处奔呢。
如今,打得粮食多,吃不了,表哥表姐家里都养了好多猪,天天喂玉米面儿,猪的日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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