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你是我的哥哥－－－清淡风流

　　一直想要有一个哥哥。小时候，最羡慕眼热的是邻家小女孩威胁那些爱欺负人的调皮男生：“等我告诉我哥哥，有你好受！”哥哥是无所不惧的铜墙铁臂。而我却没有，只能常常在梦中扮演那个骄傲的小女孩反复学着她的腔调。及至有些懂事，便又总结出姑姑无论工作上还是在家里受了委屈，定会投奔我家。三四十岁的人在哥哥面前仍会泪水涟涟，父亲抚着她的发，轻轻拍着她的背。多么糟糕的场面，自有怜爱她的哥哥替她一手收拾。多年后觉得世上一定有种感情如兄长的爱，它介乎于爱情与友情之间，因为与生俱来，因为彼此无所企求，格外长久稳固。及至青春年少，也有人欣赏我的沉静，衷心诚意地要做我哥哥，我都以不习惯叫人哥哥为由婉拒。及至恋爱，别人都是哥长妹短的，而我仍是不能叫我爱的人为哥哥。不能有哥哥以为会是今生不变的憾事。
　　
　　遇见你是一个偶然，正是最青涩不过的年龄。平素的我其实是羞于与生人言笑的，但在陌生的场合，我反而能尽情尽性地张扬自己。恰恰是在火车上，记得你上来时，欠身问我有人坐吗？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声音却是温厚谦和的。不知什么起因俩人开始热烈地谈文学，谈你尤爱的诗歌，谈到一些喜欢极的诗歌俩人会不约而同地吟诵。那样倾心的长谈有种不可言说的愉悦。临下车时，俩人互留了地址。
　　
　　以为不过只是一个人的微风吹到另外一个人生活里的偶然。没想到过了几天竟然收到你措词诚挚的信。记得给你回信时，为了称谓苦思良久，最后大概写的是×先生。只限于跟你谈文学，除了知道你是个成功的商人以外，别的一概不曾问及，生怕流于俗套。后来你和一个美丽的四川女孩因为生意的关系来我所在的城市，顺道看看我。那个女孩带着你和我逛商场，耐心地指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问我喜欢吗？我一概摇头，贫穷敏感的我那时自以为是地清高着。后来女孩不由分说地要你买了一盒漂亮的化妆品塞进我怀中，价钱是刚刚工作的我两个月的工资，其实当时我有种受辱的感觉，但不忍拂了身后的你的微笑我接受了，却从来不肯用。晚上你带我们去这个城市最好的酒店跳舞，因为你太高，跟我跳舞时你总是优雅地佝偻着身子照顾着我。你的五官坚毅而执着，你的手温热而有力，那时觉得你很象罗彻斯特，令人温暖地想到可以信赖的哥哥。后来再通信时，你叫我小妹，我就不再好意思叫你×先生了，就改叫××大哥。只是你给我打电话时，我仍不能叫你××大哥。那两年连续收到你给我寄的挂历，其实并不是我所欣赏的那种，但却感动于大男人的你的细致。收到你最后一封信是草草地写在一张小小的便笺上的，上面说曾经打了无数次电话给我，都不能找到我，希望我打电话给你，看得出你很忙。那时的通讯远不比现在，我所在的大厂又有四通八达的厂内电话，程控电话就极少，所以有时别人懒得传达。我去邮局排了几次队打电话给你，要不是没人接，要不就是老占线，只一次对方接了问你是他什么人，语气有点不友好，我竟一时语塞，怕给你添不必要的误会，就算了。单纯的我以为是自尊不允许我再打扰你，让你在百忙中费神费力去应付我的回信，所以就没再给你回信。
　　
　　世事变迁，你搬了两次家，找不到我的地址了，我也有些变化。茫茫人海中我俩就这样走丢了，在各自的世界里悲喜。以后的日子，其实偶尔还是会想起你，想起擦肩而过的相契。因着我执意维护所谓的自尊，而在后来你最艰难的日子不能给你些许安慰，不能伸我的手来握紧你，想来就恨自己当时的年幼无知。
　　
　　以为这辈子也不可能与你再相遇。感谢上帝一直怜惜着这份干干净净的情谊，十多年后的网络又安排了你我传奇般的相遇。当你的相片发过来时，十多年的时光给你添了许多沧桑，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屏幕前的我不知怎样来形容我的喜极与悲极的交织，很多年不曾泪流满面的我终于失声而哭，这是我的亲人呀，世界是多么温柔，它搭好了场景，静候着你我的重逢。打出来的字却是平和的：你不会是×××吧？你惊讶得：你怎么知道？你是谁？我仍是不告诉你我是谁只说十多年前火车上的相遇。潜意识里可能那些愚不可及的自尊又在作怪，如果你不记得我，我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告诉你真相。后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远不及你的率真。你马上说出我的名字，说一直挂念着我，找我多年了。然后马上打电话给我说过几天来看我。我却不近人情地拒绝你，不想你因为我不再清亮的眸子而失望，自私地想让你永远记得我最清纯时的样子。第二天再上网时，你在凌晨五点时给我留言说想我了，一晚上都无法入眠。更加不敢面对你孩子般的赤诚，甚至不敢给你发面目全非的相片。
　　
　　有一天你说你到我这个城市来给沿全国许多城市跑步的朋友送衣物球鞋，你对朋友永远这样热情真诚。我还说你不用送，我替你到体育专卖店买给他就行。其实是怕见你。回到家到贮藏室翻出多年前的信，除了有些霉味，你的信居然都还完好无损，那些霉味是多么的可爱，它记录着十几年前你我的相知。深夜里再读尘封十几年的信，我已是一个有些阅历平和的妇人。每封信结尾都是保重身体，天气冷的时候，总会写记得外出时加件衣。年少时以为这些只是必要的客套而被忽视，而现在的我不得不为这些温暖的词句泪流满面。多年前关于哥哥的认知令哥哥这个词在唇齿边呼之欲出。
　　
　　我出乎意料地接了你的车，只是仍没叫你哥哥。除了对诗依旧执着外，多年沧桑的经历令你的鬓边已有星星白发，你的衣着也是极随意的，你吃完饭随手撩起桌布就抹嘴，记得多年前的你其实是比较注重仪表的。我以为这是大起大落后的放浪于形骸，然而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大彻大悟大自在。因为这世界不符合你的想法，你不流于俗的真实令你常常陷入无措中。你的诗便流露出你的孤独你的失望你的不被人理解，有人说不能懂你诗中异于常人的跳跃，而我是懂的。只是看着让我更疼惜你。
　　
　　过马路的时候，你仍旧会牵我的手，卫护着我，一如我是你小小的妹妹。鼻子一酸就自自然然地喊了一声哥，一如你是我多年前走散的亲哥哥。以后便对经常在路上行走的你多了一份牵挂，想着你常年不好的鼻子，想着你的中耳炎。芸芸众生，红尘滚滚，我亲爱的哥哥，握紧我的手，不要再走丢了。记着我的叮嘱：我要你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我不要你常常凌晨还呆在网上，我情愿你放弃诗歌也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哥哥。我要你替我娶个好嫂子，带着我逛街，纵容地要替我买这买那。
　　
　　最后，哥哥你说找不到我曾经胡乱和你的一首诗，贴过来省得你找，也算我对你的祝福。
　　
　　
　　旅人
　　
　　我亲爱的哥哥 你只是忘了回家的路
　　
　　若斜阳枯树上的倦鸟
　　
　　仍能引你泪流满面
　　
　　我又怎能信传说中你的坚硬不羁
　　
　　拂去你满肩的尘埃
　　
　　极愿你能循着来路 找寻
　　
　　远处 有个女子能嗅你
　　
　　千里外白发的芬芳
　　
　　
　　我亲爱的孩子 你一点也不要怕
　　
　　别去理会山鼓声的仓惶
　　
　　盛开你天使般真切的笑容
　　
　　让我始终牵着你的手
　　
　　我的手如玉般坚定温润
　　
　　走过无花无树的地带
　　
　　便是你的家
　　
　　再黑的夜 也亮盏忠贞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