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露水的道路
2020-12-14叙事散文叶梓
天麻麻亮,我已经穿上衣服起床了,然后,扛一把锄头,跟在祖父的身后,一幅小小农夫的样子,走在通往田野的路上。在地埂纵横交错的田野,我们从一条地埂走到另一条地埂,从一块土豆走到另一块玉米林,从朝南吹的晨风走进朝西吹的晨风,用祖父的话说,就是瞎转
天麻麻亮,我已经穿上衣服起床了,然后,扛一把锄头,跟在祖父的身后,一幅小小农夫的样子,走在通往田野的路上。在地埂纵横交错的田野,我们从一条地埂走到另一条地埂,从一块土豆走到另一块玉米林,从朝南吹的晨风走进朝西吹的晨风,用祖父的话说,就是瞎转悠。偶尔,祖父也会回过头跟我说句话,但不外乎是这块土豆长得壮实或者那片玉米林该锄草了之类的话,离不开对庄稼的点评。 很快,我和祖父的布鞋,被露水打湿了。出门前干干净净的布鞋,沾满了泥土,并且变成泥巴。黄黄地,留在鞋帮和鞋面上,踢也踢不掉,除非干了。
好像这就是一个乡村清晨馈赠给我们的唯一礼物。
当我现在把这种经历动情地讲给我的女儿时,她好奇却又直接地说:你们是不是发疯了?我没有理由怪罪她。因为她生活在一个远离露水的时代,自然无法理解一个人在露水里穿行的幸福。尽管我当时把它理解成快乐、自由和好玩。然而,我现在却经常深深地沉浸在少年时代这种早晨的怀想和追忆当中。虽然,我至今也弄不懂,那时候的我怎么就不知道睡懒觉呢--也许,这也是乡村少年健康的一个理由吧--但我能弄懂的是,那是一条露水的道路。不管我们的脚步在村东的大坪里,还是在村西的深沟里,我们始终走在露水的道路上。等待我和祖父经过的,是那一颗颗早早地停歇在野草、野花或者庄稼上的露水。它们可爱极了,像欢聚的孩子,手拉手围成一个花园。更重要的是,在露水的道路上,与我们相处的,是嫩嫩的有着新生婴儿身躯的青草,是清脆的鸟鸣,是湿漉漉的野花,是晨雾,一幅想把大地送往梦境的样子。还有潮潮的空气--这是缺水的土塬一天里唯一潮湿的时候,像是能拧出水似的。
日出东山,露水就会消失。
像一段岁月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那样,归于沉寂,没有痕迹。但我知道,第二天,它会重新回来;给我们领来美好事物的露水的道路,也会重新回到我和祖父的脚下。露水走了又来,死了又生,这也是它和其它短命事物的区别。当我这么理解露水时,我已长大成人,露水的道路,已经被水泥路和柏油马路所代替,甚至连黄土小路都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但是,冥冥之中,记忆里的颗颗露珠,似乎总在我的情思和遐想中闪动,晶莹,透明,单纯,可爱,任何事物也替代不了它在我心中的位置。所以,我现在听到别人说到露水夫妻这个词时,我就会身不由已地痛恨那张嘴!他们为什么要把一个贬义的意思平白无故地转嫁给无辜的露水呢?藉此,我看到了人心的恶。也许,在人世间,还有许多纯洁的事物都有类似的遭遇吧。
但是,再强大的力量,也取不走弄不脏我记忆里那条露水闪闪的道路,那是一条引领我从小接受自然之光的道路,那也是一条纯净天真得胜过童话的道路。
我想,当我老了,我仍然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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