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卖 醋 者

　　　　　　　　　　　卖 醋 者
　　　　　　　　　　
　　　　　　　　　　　□欣梓 　　平日吃饭，我并不喜欢吃醋。我不喜欢吃醋是说我吃醋很淡，有醋味就行，吃饭时无醋可调则不行，就难以下咽。就像人的七情六欲使人更具人的特征一样，醋作为人食用时的调味品，缺了它或者没有它，这饭，也说不像是一顿正儿八经的饭了。所以我常常要去倒醋（方言：买家酿的散醋）……
　　瓶装的陈醋我也买过，虽省得我少跑路（一瓶可以至少吃两个月），但我总觉着它味太重，一不小心调多了，会让我呲牙咧嘴难受大半天，吃饭也没了味口。一次做家教，家长送我一盒包装精美的镇江香醋，里面是像口服液那样的十支小瓶，一家人吃了半年才吃完，而且到底也没有吃出它“著名的香”来。因此，还是决定倒醋吃。
　　家酿的醋新鲜，吃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家酿的醋货真（再也用不着怕假冒伪劣）、价实（便宜）……小时候我就是吃这种醋长大的。那时几乎家家贫困，一年四季上顿下顿是清一色的浆水，吃一顿醋饭如过年。或许是常年吃的那种由各种菜叶酵制而成的浆水严重地损害了我们年幼的味觉，说起将来，小伙伴们竟有着出奇一致的生活理想：长大了顿顿吃醋饭。村里来了卖醋的，就会缠着父母去倒醋──两只颜色已经泛黑的木桶，桶口有一个木制的半园形桶盖，从露天的半个桶面上可以看到随着卖醋人的步履极有节奏地荡漾着醋液，醋液上还漂浮着十字架型的用高梁秸杆做成的浮子，那是用来防止醋液外溢的──我们前呼后拥地跟着他，他若走得快，我们还得小跑，直到他将肩头的醋担子在村中心的那棵大槐树下放稳，在他还在擦汗喘气时，我们已经递上了我们手中拎着的空空的醋瓶。我们的脸上是一脸的激动与渴望，在我们的嘴边和心里，早已是垂涎欲滴！若逢年关，父亲则要在鸡叫时分起程，身背一个装着大瓶小瓶的背兜去四十里外的城里倒醋。那时，醋也是年货呵…… 　　而今，即使在乡下，也很少能见到用担担着醋桶走村串户的卖醋者。在城里，就连那曾经是家家副食商场必设的散装醋柜台也同样地消声匿迹了。人人都吃瓶装陈醋，家家都卖袋装的熏醋。家酿的醋被挤出日常生活也是时势所趋，所幸的是它毕竟还没有彻底地被消灭……一日，下楼买醋，几家杂货店的袋装醋、瓶装醋竟约好似地告罄。在我正为这顿饭无醋而张惶时，有热心人说街对面有散醋。在一幢年代已显久远、颜色已呈灰黑的楼下，靠着一楼人家的墙面，搭建有一间矮小的临时小屋，中间的一道隔墙，里面是酿醋的，前面住人。卖醋者是两位老人，夫妻俩头发皆已花白。不见有儿有女，倘有，我想他们也是该抱孙子了吧。
　　倒醋次数多了，也就熟了。若遇他们吃饭，总是要问我吃点不，很是热情。但我总觉这种热情里有一种别样的成分：以我的年纪和身份（公家人），竟爱吃他们家酿的醋？！就像他们不能对我说出他们心头的疑惑一样，我也同样无法给他们说我对他们心存的崇敬与感激──他们用辛劳和清苦，为我保存了一份遥远，一份美好和一份我会一生珍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