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苦瓜

　　小时家里是不吃苦瓜的，因其味苦。我却爱极了苦瓜，倒不是为吃，因一直不知它的味道，只知因其名味必苦；也不是喜欢它的样子，虽然它的表皮有如山丘般起起伏伏的瘤皱，长老后会张开嘴如大笑一般，露出里面艳红的籽。我只是喜欢苦瓜籽。苦瓜籽真是美极，形状极精致，如一个小小扁瓶，在颈与身的相接处有着微微的斜度。市上买的苦瓜多半不会等到它老，所以籽也是小小黄黄，皮上有着细细的微粒。同伴们喜用十枚苦瓜籽穿起来，如此穿成七串，玩抓籽。我则是单纯地喜欢，想收藏想占有。据说，熟后的苦瓜籽是甜的，称为癞葡萄。 　　那时会央求父亲：“我们买个苦瓜好不好？” 　　父亲总是说：“那东西极苦，不好吃。” 　　直到一日我说：“我不想吃，只是想要它的籽。” 　　父亲一时便明白了我所有的小女孩情怀，忙去买一只苦瓜回来，为我把籽取出，洗干净后晾干。那只苦瓜大约是丢弃了，因我仍是不知苦瓜味的，但那一小瓶苦瓜籽是我的最爱，时时拿出来把玩。 　　渐渐长大，也知了苦瓜味，别人用它炒鸡蛋，或用辣椒炒，并不是不能接受的苦，却也说不上喜欢。这期间，家搬了几次，但苦瓜总是会出现在菜市，因其是一种极其平常的蔬菜，不特别也不精贵，各地都有。而父亲则一直以来喜欢揣测着我的喜爱一一为我收集那些物事：如雨花石如水晶……他一直记得我向他要苦瓜籽的事。 　　家里仍是不买苦瓜的，据说做苦瓜特别麻烦：要用开水烫过，再用盐浸，把苦味浸出后才能炒，喜欢简单的我们自然放弃了这繁琐的蔬菜。但外出吃饭时却会点上一盘，父亲会说：“怪事，当年觉得它其苦无比，现在反而认为这苦味清凉。”我只笑不语。当年怎么能提，那时日子多苦，一顿饭只得一、两个菜，一锅白菜煮豆腐已极欢喜，没有玩具父亲只得亲自为我做一个万花筒，一次百货公司进了批会在地上跑的鸭子，父亲早早就去为我排队，甚至还从几百公里外为我买根跳绳带回去，那年月，每每骂人也是：“看那苦瓜脸”。这样的日子里糖是惟一的美食，谁还愿再吃苦瓜。 　　今年春，父亲生病住院开刀。此病吓得我惊惶失措，真正乱求医。一日在网上大肆搜索抗癌食品，这下找出苦瓜来了，抗癌抗衰老还减肥。 　　父亲出院后，隔三岔五地买回苦瓜来，或青辣炒，或开水烫后凉拌。并没有用盐浸，因为想要保住那苦味。苦瓜籽，那据说甜美的籽实如今再不是我的所爱了，就如早年收集红豆、相思子一般，当年岁渐长，渐渐窥出生命真相，便喜欢进一步去追问：可干什么？有什么用？我喜欢苦瓜，只因它含有抑制正常细胞癌变和促进突变细胞回复功能的苦瓜多肽与减低血糖的苦瓜素。 　　家中，就我与父亲吃这苦瓜。父亲当它是药，我则在一桌香甜中品出了那缕苦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