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那么那么热，我那么那么喜欢它（二）

　　五 　　大米说，现在把许多景区都拿出来自费了，团费自然就降低了。今天的自费项目是火焰山，送千佛洞。因之前没有时间和精力查行程，昨晚恶补新疆行程，把所有自费项目都查了个遍，发现火焰山大峡谷与行程中的火焰山差不了多少，打算放弃这个项目。车上大米解释，行程中的火焰山只是一个人工景区，于是临时决定参加——后来发现此决定是正确的，如果不自费，就等于没有到火焰山，如果到了新疆，到了吐鲁番，却与火焰山咫尺之隔就转身，那真是天大的遗憾——新疆并不是一个能够说去就去的地方。 　　火焰山的大名因为《西游记》广而周知，看过《西游记》的人，想必对能到火焰山都有些兴奋。 　　下了车，空气中的热度十分惊人。有人卖鸡蛋：埋在沙堆里，鸡蛋被烫熟，莹漾向来不吃这样的鸡蛋，我也没有兴致尝试。才走几步，汗珠就一滴滴地滚下来，非常爽。我最不喜欢的，是很热又热得不足够，汗粘在身上，浑身不自在。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拍摄《西游记》时拴白龙马的一根树桩。大米有些骄傲地说：“不是所有的桩子都叫拴马桩，不是所有的山都叫火焰山。”而我完全想不起电视剧里什么时候把白龙马拴在这里，莹漾更是一无所知——放这部经典剧的时候，她还在混沌宇宙中飘荡，我也不过是个爱做梦的小女生。不过，我们都开心——现在电视剧和电影多不胜数，却很少有它们的取景地能够让我们心心念念了，这当然一方面是因为《西游记》本身的经典，另一方面是电视剧的精彩了。 　　火焰山果然不同。山上没有任何植物，在蓝天白云下，黄得十分绚丽，山的皱折像火焰，正燃烧着突然间凝固，于是分辨不清，究竟是太阳的灼热让我流汗，还是这凝固的火焰让我感觉到空气中滚烫的热浪。这时如果有芭蕉扇，反而是煞风景的事——我们与唐僧师徒不一样，他们要穿过火焰山，我们则是为了感受火焰山的热度而来，如果没有热得好似正被烘烤的感觉，火焰山就是担了虚名。

　　这时收到秦丹丹的信息，问受不受得了火焰山的热。我说没问题。秦丹丹说：46度了。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高温度的土地上行走，感觉非常痛快。 　　奇怪的是山下有树木、菜地，还有河流，葱浓树木掩映中，有户人家。莹漾说：“他们为什么不搬走？”

　　上车后大米就给了答案：“那户人家世世代代住在那里，不会搬走，而女孩们还特别愿意嫁过来。”突然就感动：外人无法忍受这样的灼热，呆上十来分钟就匆匆逃上车，他们不愿意离开，大抵因为这里是祖辈生活的地方吧。

　　六

　　去千佛洞途中，路遇当年拍摄《西游记》时的外景地，我问大米可不可以下来拍照，他说不行，有些地方已坍塌，危险。只能在车中一掠而过。 　　克孜尔千佛洞，是个并存了文明与野蛮、记载了懦弱与掠夺的地方。今天我们能够看到掠夺后的残余部分：被整体锯割壁画后，留下的残墙，偶尔有没有锯割完的一小部分衣襟，就可以津津乐道半晌：它的颜色，它的用笔…… 　　如果不懂得珍惜，任由珍宝去到能够被善待的地方或许更好；如果曾经因为愚昧而不懂得珍惜，珍宝的被掠夺和毁坏是一个足以痛彻心肺的教训；如果曾经因为懦弱保护不了自己的所爱，那知耻而后勇是一部励志大片……只是，在痛陈自己被欺负被掠夺的时候，很少能够看到卧薪尝胆的努力。这或许才是真正让人痛心的。据说大量文物被搅成纸浆又或被焚烧的时代就姑且不去说了，现在依然有馆藏品被盗，义人捐增的古董被堆放着任其自生自灭的事发生……所以，面对着这一个又一个对外开放又或没有开放的石窟，被大地被阳光灼热烘烤着的我，心中却是一片寒意。正如这个奇异的地方——这里热得汗流浃背，不远处，还有雪山站立。

　　中国人喜欢石榴，因其千子紧紧环抱，寓意多子多孙，友爱团结。但往往发现，倘若石榴要坏，是从内里开始，坏到一定程度，外皮上才能看出端倪。诚如《红楼梦》中探春所说：“可知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才能一败涂地。”这是何等深刻何等疼痛的见解。 　　此时，大米指着残存的一方衣角骄傲说道：“以后我们就可以说：我们看到原版！”这用玻璃封起来的残破墙壁，是唯一能够给我的安慰了吧——终于懂得珍惜，并懂得了保护，哪怕代价巨大，但只要懂得，那么，就还来得及。

　　七 　　去喀纳斯要坐很长时间的车，行程中没有景点，只有两个自费项目：魔鬼城和五彩滩。两个景点我都认为必须去。 　　途中景色渐渐换成我从没有领略过的：辽阔、空旷、荒凉。虽然是草原，草却十分低矮。为此，大米说了一个笑话，说许多行程中的介绍文字由没有到过当地的人所写，一看到草原两字，就写上：感受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结果一位大姐来了之后非常失望，说被骗了。大米无奈之余，就一路留心，总算在小河沟边找到草长得特别茂盛的地方，让那位大姐下车去拍照，这才算了了大姐的心愿。

　　大米说，草都被当地的牧民割了，成为牛羊过冬的饲草。可就是这样，我还是喜欢这样的草原——确确实实的“天苍苍，野茫茫”。我扶着车窗边看风景，不时有牛、羊和马出现，它们低着头吃自己的草，毫不理会这些一驶而过的车。下车休息时，发现风非常大，好多好多花在开，在强劲的风中。而路边小摊根本没有什么卖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大米说这些石头叫金丝玉。

　　八 　　大米有许多维吾尔尔大爷的故事。在达板城时，他说当时来考察这里是否适合建风力发电站时，遇到一位维吾尔大爷，科技人员问他：“大爷，你们这里风多吗？”大爷说：“一年刮两场。”科技人员差点哭了——这怎么可能建风力发电站嘛！大爷接着说下去：“上半年一场，下半年一场。”到了魔鬼城，又有人问一位维吾尔大爷：“大爷，这里风多不多？”大爷答：“一年只刮一场。”团友都笑了：“这一场风就没有停歇的时候。”就是有了这样的风，所以有了魔鬼城，它又名乌尔禾风城。 　　魔鬼城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如果光线不好，在这里拍出的照片并不好。所以有些失望。我一直以为的魔鬼城是深蓝的天空，一堵一堵的土山，夕阳西下，残红如血……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天很蓝，土山很不错，但离我的想象差得太远。另一方面我特别想下来看一看，路边一簇簇鲜红的植物是什么，却不能够。

　　这里是很多影片的取景地，因而也就做了许多的塑像，它们让这荒漠多了一丝点缀，但却依旧让人感觉到贫乏。我不太喜欢那些为土山的命名，也不喜欢坐在游览车中，听解说员说这里像雄狮，那里像老鹰，然后一车的人叫嚷着：“像！像！太像了！” 　　魔鬼城，据说最大的问题在于：现在来这个景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消失了，因为风的关系。而我却认为这是它最具吸引力的地方——在时间的荒野之中，我来了，你也来了，但我们错过，于是，你眼中的风景与我眼中的风景不尽相同，不仅仅是因为季节的不同，阅历、兴趣和眼光的不同，还因为，大风，它改变了这一切。

　　但是，不得不说，远观比近看要好得多。远看，它非常有气势，近看，也就是一个一个的土堆。所幸，天很蓝，云很白。

　　九 　　无论如何，新疆是个奇特的地方。虽然大米说，这里的旅游只能做几个月，到11月就没有人来了。但我认为它太适合旅游了：白天十分漫长，漫长得完全没日没夜。 　　我们到布尔津吃过晚饭后，才去五彩滩，因为这里的太阳要八、九点钟才落。夕阳下的五彩滩，是最美丽的。

　　五彩滩的确美得难以去想象，岩石会有这样的色彩。云南有彩色沙林，色彩也十分奇幻，但与五彩滩完全不一样。彩色沙林的彩色要细看，这里不用，放眼看出去就是颜色各异的。 　　太阳在云层里时，色彩还有点淡，太阳一穿出云层，岩石的色彩简直只能用璀璨来形容。若说曾见过黄与黑、白和红的岩石，那紫色的岩石就完全颠覆了曾经的认知。这些岩石五种颜色混杂、穿梭，让人感觉到，此一种美丽，独此一处，别无分号。 　　这些五彩斑斓的色彩是因为岩石里所含的矿物质不一样，所以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但在同一面山坡中，竟含有这许多种矿物质，已经是个奇迹了。这个奇迹有个名字：雅丹地貌。 　　时常见喀斯特地貌，以为好景致几乎都被它所涵盖。第一次见到雅丹地貌，才知自然界的神奇。 　　据说，当年一位商人来布尔津谈项目，路过五彩滩，看到了这里奇幻的景色，于是向当地政府购买了此片区域，时限100年。大米说，现在五彩滩每年上的税都很多了。大米与我们说这样的故事，不过是想说：能否成功，最重要的是眼光。因为当然有那么多人在这里来来往往，都没有想过，把它建成一个旅游景点。我却认为不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陆良人，他家就在彩色沙林附近，他说：“有哪样嘛，就是一些土堆堆，我小时候就在那里跑来跑去的。”又如罗平油菜花地，外地人去看到后，认为美得如诗如画；东川红土地，也是外地人去看到后，认为它的美大气磅礴。经宣传介绍后，它们才为众人所知。在这些地方土生土长的人，看惯了这些景色，已习以为常，并不认为它们有什么好看的地方。而外地人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乍一见到，立即惊为仙境。这其实也是张爱玲笔下朱砂痣和蚊子血的区别。 　　这里值得一提还有一条河流：额尔齐斯河。一块木牌上写着：它是中国唯一往西向的河流，唯一入注北冰洋海域。中国——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北冰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