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书房
2020-12-14叙事散文山中万户侯
我患了书房痴。近日去南山下一处民居,见院内有十多个兽环瓦肆式的大鱼缸,有几棵石榴树、几束兰草,阔大的正房即便在盛夏也显得清爽。我脱口便说,这是多好的一个书房啊。可是室内无书,只有几幅竹帘画,一个旧吊钟,一张石饭桌,还有一个因中风而半身不遂的
我患了书房痴。近日去南山下一处民居,见院内有十多个兽环瓦肆式的大鱼缸,有几棵石榴树、几束兰草,阔大的正房即便在盛夏也显得清爽。我脱口便说,这是多好的一个书房啊。可是室内无书,只有几幅竹帘画,一个旧吊钟,一张石饭桌,还有一个因中风而半身不遂的老人。这处民居坐落在河畔,整个小区整齐划一,有地震后重建的唐山的感觉,是福利制度的产物,虽没有古巷,但红砖青石的巷道依然纵横交错,环境优雅得让人嫉妒。这真是一个做了书房隐身修读的神仙的住所!但我说完可以做书房的话后就后悔了,我能要求一个中风的老人追求什么书房呢?何况他修这个房子本身就是单纯地为了居所的宽阔和气派,他才不管一本书和一座房的联系。我一看到闲置的房子就要脱口喊书房,由此可见我关于书房的妄想症已病入膏肓。
前几年机关分了一套房,它是福利分房的尾声。房子太小,只有四十平米,周围环境又糟糕,每天都要面对杀羊带给人的精神折磨,还要呼吸浓重的羊膻味和油腻味,空气中始终泛着一股说不清的粘稠。每天清晨五时起,赶早进城的土特产和水果批发商的喧哗就在窗外响起,更重要的是没有我的书房。我怎么能没有书房呢?我只好把它出租,月进百五,我大小也是个地主了。后来干脆将它转手,省得看见那地方杀羊就心烦。
我日甚一日地渴望有一个书房,面积要大,可以穿了旱冰鞋滑翔着找书;环境要雅,有“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之意境。倘有这么一座古寺:青灯拂案,古树探花,幽香入微,钟声穿月,雨声滴砚,那该是多好的去处,也可以讨一间禅房做书房的。我想象着剃光了头发住进去,等发可盈耳、胡须芜杂时,必会修出一肚子的禅机和学问。书房并不产生学问,但它是生产学问的产房,就如同蛹是生产蚕丝的产房一样。
我如今只有一个十平米的小宿舍兼书房,是机关网开一面留下的,南向无窗,空气不流通,在预防“非典”的特殊时期它尤其让人憋气。我把无处码放的书装在几个特意从部队弹药库要来的子弹箱里,加上纸箱中的、板柜里的,芜杂而又紊乱,全无坐拥书城之感,让人英雄气短。我只好在这个小屋子中自嘲:“斗室通天嘛!”
真正可人心脾的书房,书架应是梨木的,一排一排高逾一人,用油抹布抹得油光锃亮;书案应是核桃木的,宽大豪迈可运笔成风;案后配一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四出头官帽椅,每天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读一些“峭壁危如高士卵,寒潭清见古人心”之类的话,读累了,身后有四速电唱机,不妨从一大堆旧唱片中翻出一张,听解放初期上海滩流行的小资情调。如果嫌旧唱片太怀旧,有冰凉之感,那好办,书房另一侧是发烧级的四组音箱,随你听。
从书房的陈设可以看出专业读书人和非专业读书人。那些喜欢码一排排砖头般厚重的精品读书的人,十之八九是非专业读书人。而那些在书架上码有开本不一、厚薄不一、色泽不一甚至味道不一,积一生之功构建书房的人,十之八九是饱学之士,他们的书房即是一句让人心折的格言。
我注定要穷一生之力打造我的书房,使它不失读书人的庄重。我在我的临时书房放置了一尊石狮,状若孩童,憨态可掬。它是文殊菩萨的座骑,书房的镇宝。有了一屋子的书,再有了这么一个童稚得总让人笑出声来的古玩,这斗室通天的书房才渐渐有了稳住人心的凭籍了。哦,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上班、看书,周游世界。我有一间书房,面朝花园,春暧花开。
(原载于《兰州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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