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羊会自己回家

羊会自己回家
西北狼 　　羊会自己回家。少年对我说。 　　我不信。天黑之前，羊们咩咩地叫着往回跑了，可是刚跑到种玉米的旱田边时，一户人家突然放响了鞭炮，噼噼啪啪的响声在大龙崂里回响着，羊们吓得扭头就跑，再也不肯过来了。天渐渐黑了，眼见得几个白点在山边晃，我开始着急了。 　　大年三十，壮族人要“找牛”，以祈求来年六畜兴旺。而在“找牛”之前，所有的家畜都必须进圈。进山后，我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就临时和少年搭档，放起了马牛羊。牛们很乖，天黑时自己会回来；而马，贪恋外面的青草，得人去小龙崂找。至于羊，更是调皮，除非牛马都回家了，它们才会东一嘴西一嘴，漫不经心地踱着碎步回家。 　　我得把羊找回来。虽然是临时放牧，但责任这东西，不能推给一个未成年的少年。于是我说去“找羊”。少年说“不用找了不用找了”。说归说，他还是跟在我背后，高一步低一步地往山边走。 　　羊们徘徊在山脚下，欲进又退。我们靠前时，它们以为碰到了危险，扑地一下往山上奔了。羊是爬山的能手，它们甚至能登上猴子都不敢上的悬崖。少年就怕羊上山。他说，“老叔老叔，我们回去吧，羊上山了，不会回来了。”我不同意。我的责任哪。于是我鼓动少年跟我一起上山，去把羊赶回家。少年不去，说，“老叔，这么黑天，爬山很危险的。”危险？当兵的人，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我毫不犹豫地循着山路上山追羊了。 　　“老叔老叔，不要追了！”我偏要追。 　　“老叔老叔，羊在山上不会丢的。”这倒是实话，壮乡人，牲畜都是放在山里，没人看的，从来没人偷过。 　　“老叔老叔……” 　　我不应他，看我把羊追回来，你还说不说晚上不能上山找羊。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羊就在前面不远处，大概十米的距离。我爬快点，就可以抄到它们前面去了。只要我到了前面，一吆喝，羊们都会掉头往回跑。可是，等到我加速时，羊们扑扑地窜开了，一条道分成了几条道，羊们开始漫山跑了。 　　回头吗？这不是我的性格。于是我干脆一个劲地猛往上爬，根本不管羊们往哪边跑。等我超出了所有羊的高度时，我开始捡石头打，一头黑山羊被我吓得往下跑。好了，终于有一只山往回跑了。我兴奋起来，“豁豁”地吆喝，石头接连不断地甩出去。往山上跑的羊，跟着领头的黑山羊，全部往回跑了。 　　羊终于赶回家了，“找牛”的仪式可以如期举行了。可是，我却麻烦了，下山的路，无论如何找不到了，刚才往上爬的路，已经无从分辨，只听得山风呼呼地响。少年在山脚叫我，“老叔，老叔！”我告诉他，我迷路了。 　　少年没有办法，他不敢上山来。于是我找到了一处没有草木的地方，象是一处滑坡的地点，开始往下溜。少年在山脚为我指明下山的正确地点。溜到一半，我又被困住了，黑暗中的荆棘与我的西装亲密接触，我费力地挣脱它们的包围。 　　羊回家一个小时后，我终于下到了山脚。 　　回家后，少年偷偷告诉我，壮族人忌讳晚上上山，因为山上有些神秘的东西。怪不得他无论如何也不跟我一起上山，原来是信仰的原因。还好，我是外来者，不知者不为怪，想来山上的土地神不会责怪我的冒昧。毕竟，我是为了那几头调皮的羊啊。 　　大年初四，我们翻山去另外一个山洼里走亲戚。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突然看到路边的山崖上有几只羊，其中一只黑公羊怎么看怎么眼熟。少年说，那是我们家的羊。他的“我们家”，把我也囊括了进去。于是，我提出把羊赶回去。少年的姨夫说，不赶了不赶了，我们趁天没黑，早去早回吧。那几只羊冲匆匆而过的我们咩咩叫着。它们认出了穿着西装皮鞋赶它们回家的我吗？ 　　那天晚上，喝酒猜马一直闹腾到十二点，然后几个人跌跌撞撞往大龙崂赶。一条山路，被我们洒满了酒气，豪言壮语，和胡言乱语。 　　到家后，少年的外婆告诉我们，羊自己回来了。 　　羊会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