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想象一种远古的指引
2020-12-14抒情散文陈洪金
路碑高高地在丛林中耸立着,上面长满了被风吹雨打多年后变得黑黑的苔藓。它的脚下是红红的栽秧果,果实在圆而细的绿色叶片中间,有的被鸟和蚂蚁啃得残缺了,有的却珠圆玉润地在阳光下闪着红红的光芒。那里是一片斜斜的草坡,青草长得有脚踝高,从草丛是伸出来
路碑高高地在丛林中耸立着,上面长满了被风吹雨打多年后变得黑黑的苔藓。它的脚下是红红的栽秧果,果实在圆而细的绿色叶片中间,有的被鸟和蚂蚁啃得残缺了,有的却珠圆玉润地在阳光下闪着红红的光芒。那里是一片斜斜的草坡,青草长得有脚踝高,从草丛是伸出来的,大多是修长的浦公英,零零星星地在草地边上的,还有杂乱在散布着的苦艾,在阳光炽烈的照耀下,苦艾发出的味道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狼毒、淫羊霍、何首乌、野草莓等众多的植物,则在石头丛中纠缠不清地生长着,在这丛生的藤蔓上,叶子间,间或还可以看见蛇留下的蛇蛻。
路碑就站在这样的野地里,被我在山中跋涉时看见。
走在山路上,清冷的风吹到脸上,凉凉的,背脊上却有汗往衣衫里透出来,好不容易来到一处平坦的地方,顺便找一个光滑的石头,坐下来,拿出随身带着的水杯,喝上一口,心里就凉了下来。背后是一片莽林,厚厚的腐质土的气味从森林里传出来,带来了林间的湿气,人也渐渐地感觉到了身下石头的寒气,刚才还是汹涌不绝的炎热,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于是我舒适地站起来,在草地上轻松地走着。这时候,我看见了草地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一块大约有两米高的路碑。
走近路碑,两眼平视过去,在斑驳的苔痕之间,发现上面有一些文字。那文字是用很典雅的隶书书写的,一笔一划,记载着数百年前的故事:这里曾经是一条人迹繁忙的大道,从中原内地来的商贩、马帮、军人、游医、罪犯都络绎不绝地来来往往。因为在这里,道路开始分为两条,一条进藏,一条出缅,为了避免南辕北辙,就有人在这里立了一块石碑,告诫来往了行人,要在这里挥手告别。在这荒郊野外,路碑与高树低草相伴,仿佛有许多人刚刚离去,斜斜的草地上,也许还是曾经非常热闹的客栈。只是如今,人都有走了,新的道路也在另外的高山峡谷之间绕过这里而去,在这条路上,绝大多数时间只留下鸟兽虫蛇和一片荒草野花与路碑作伴。
于是我开始想象着这条路上的昔日景象:一群人结伴而来,身后跟着几十匹马组成的马帮,红裼色的马匹背上驮着丝绸出去,蹄声经过的地方,踩起了一片烟尘。烟尘弥漫中马帮在这里停下来,赶马的人把马背上的货物放下来,停放在草地上一个平整的地方,然后抬起马匹的蹄子,一个一个地检查在前一个驿站刚钉上的马掌,有的马匹在半路上就把铁掌走落了,赶马人就拿出铁镰铁锤,给马匹钉上新的马掌。 这时候马店勤劳的伙计抱来了马草,在每一匹马的前面放在一小捆,接过赶马人手中的物件,把他们请进了马店,喝茶吃饭。马店里早已坐满了人客,两个军汉押着一个八字须的中年罪犯,那木枷上面的面孔,看上去象是一个读书人,他苍白的脸庞被一路上的尘埃覆盖着,没有一丝红润的颜色,只有眼睛里,对面前的峰峦溪流充满了惊叹,转而又对未知的岐路充满了迷惘。由于军汉进入边地之后,在山高水远的行程中对犯人今后的命运开始同情,在同他的谈话中又发现这不是一个凡人,一路上竟然对他以先生相称了。从马店出来,人们看见不远处有几座简陋的坟墓,店主人说那是旅客染上瘴气后不治而亡客死异乡后被店家葬在那里的。坟上早已没有了飘动的纸钱。
坐在草地上,我的心中响起了一道乐曲,它的名字叫《回家》。这首萨克斯乐曲带着一点点怀古的忧伤,沉重的旋律一直环绕在我的心灵深处,只要我在某个地方被某个场景触动,不知不觉中,《回家》就在我的心底响起了,它仿佛是在呼唤着一个离开了一个地方很久的人,把心上的灰尘轻轻的拂去。路碑在荒凉地野地里,守着虚无的梦想。离散的人和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路碑用它身上的文字一直在批示着一个方向。它指啊,指啊,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注意它的存在,也没有人为它的指向而心存感激。许多个日日夜夜,连《回家》都已经回家了,与路碑相伴的只是四季变幻的风雨和阳光下飞舞的蚊蚋。也许黑夜一来,路碑就彻底失去了它的意义,因为路都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的被淡忘了,野草不断地生长着,慢慢地爬过路面,掩没了曾经充满了蹄痕与脚印的路,谁还会再想起这耸立在野地里的路碑呢?哪怕是一次也好。我就这样坐在草地上,望着天上匆匆忙忙的流云,身旁的路碑一如既往的沉默把萨克斯乐曲《回家》牵扯出来,笼罩着我,让我看见了新生与死亡曾经遥不可及的距离。
我也要走了,再也不会再来。路碑的存在,从今以后将作为山林中最为普通的一种站在地上的东西,就象一棵树一样,一根草一样,一只虫子一样,若干年过后,树木会倒下,草叶会干枯,虫子会飞走,路碑还会一动不动地守望着没有行人的路,就象一本没有读者的书,在被人遗忘之后还要遵守着一在不变的诺言。路碑啊,该走的人都有走了,该来的人也都来了,难道你还要苦苦地等待着失约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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