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憔悴年华

　　走过街口的时候路经花店，看见那一店的苍翠红艳、丹青素白，忍不住驻了步，大大的玻璃门就那样骄傲地睁大了眼睛等着我叩响。推门进去，门后的风铃叮铃铃地清脆。卖花的姑娘上前招呼，我笑笑，只说喜欢一室的美丽，不忍错过，看一眼就好。姑娘善解人意地退去，留我一人在那花里流转。 　　角落里几只瘦瘦的黄色抓住了我——是黄玫瑰，我的眼睛一下子被撞得涩涩的，又看见四年前凋谢的一样花朵的影子。心一痛，不言语地拿了花要姑娘包好，再无心流连那一室的冬日春光。迎风用大衣裹护好这花朵的时候，眼里有东西落下来，掉在衣服上像一粒一粒的冰。 　　四年前，我和另外几个同样纯洁而善良的孩子，也是在这样的时候呵护着一朵黄玫瑰去探望一个病重的女子——我们美丽的数学老师。那时候，不懂花语，只觉得满屋子的花朵之中就这黄色的玫瑰最明亮，便买了来，小心翼翼地宝贝着，去给心心念念牵挂着的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有着和她一样美丽的名字：岳素瑾。接过我们的时候，她才刚刚新婚，整日甜蜜幸福的样子。文科班的学生向来不喜欢数学，但因了素瑾老师的美丽却不约而同地努力了，只为了不让美丽的她失望。 　　我们向来只是喊她素瑾老师，全班如此默契让素瑾老师也奇怪过，但仍旧得到她的默许了。我们喜欢她用甜甜软软的嗓音给我们讲解习题，喜欢她用纤细白皙的手指点点那些枯燥的数学符号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让我们乖乖臣服。我们喜欢她更因为她的敬业和善良：她可以为了备好课而熬红眼睛，为了批改好作业而奋战到深夜；可以为了生病的学生彻夜守在病床前，可以在圣诞节的时候给每一个人惊喜，可以看见某个孩子眼中藏下的忧愁然后用爱去化解…… 　　然而，到了高三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坏了起来，常常在课堂上咳嗽，咳嗽得很厉害，姣好的面容会难受地皱起来，让下面听课的我们心疼无比。我们以为是感冒，让她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她每次都是笑笑却坚持着不肯退下讲台，怕给即将参加高考的我们落下课。在离寒假前的三个星期时，她终于支持不住了，住进了医院。我们去看她，在暖气开得大大的医院里，我们却依旧不能暖和起来。素瑾老师只说是肺炎，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叮嘱我们跟着代课老师好好上课。 　　我们以为，三个星期的时间足够素瑾老师健康地回来了，然而直到寒假来临素瑾老师依旧在呆在苍白冷漠的医院里。我们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回家——大多是从镇上到市里来上学的孩子，实在没有办法陪在她的身边！ 　　那个寒假，对班里的每个人都无比漫长。回来时却听到素瑾老师已经转院的消息。她去了W城一家很有名的肿瘤医院。我们的心里为“肿瘤”这两个字儿咯噔了一下子，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我们多么希望立刻飞到W城去看看素瑾老师！但是，远在500里之外的W城对当时的我们来说过于遥远了，我们只能焦灼而无奈地等待。直到有一天召开全校学生大会，校长呼吁为素瑾老师捐款我们才知道——素瑾老师竟然患的，竟然是肺癌！ 　　晴天霹雳！ 　　我们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么美丽善良的素瑾老师怎会于那么可怕的病联系在一起？我们在教室里流着泪在心里呼喊着“不可能”！可是，我们却无力去改变什么，只有心痛了再心痛。我们缠着班主任要求去看素瑾老师，班主任顶着个方面的压力让我们去了五个人。最终，我和两外四个同学可以去，带着全班63颗同样急切的心赶向W城。 　　五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孩子曲曲折折地找到了医院，找到了刚刚动完手术的素瑾老师。路经医院旁边的花店时，我们给素瑾老师挑选了店里唯一的一朵黄玫瑰，一起呵护着它去看素瑾老师希望她开心。 　　到门口的时候，素瑾老师正睡着，她的丈夫在旁边看护着。我们还没进去，泪水先下来了。记起班主任切切叮嘱我们不能在素瑾老师面前哭，又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在医院的病房楼外面，几个人抱头哭成一团。哭够了，努力地恢复常态了，还得进去。 　　再回去时，素瑾老师已经醒了，看见我们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她惊喜地喊了一声却同时又皱了皱眉头，想必是牵动了伤口。我们奔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怎么也不敢哭。我们将藏在身后的花拿出来，素瑾老师的眼睛亮晶晶的，然后转过头去装作无意地拭了拭眼睛，拭掉了泪水。她的丈夫起身出去，很快就带回来一个透明的瓶子。素瑾老师坚持要把花放在她的床头柜上，要时时看着它。我们不知道当时在素瑾老师眼里闪过的光芒里，留恋和希望哪一个更多，但是，我们却渴望着热切的渴望着：奇迹，也许就会发生！ 　　素瑾老师讲我们叫到床前，抬起手来微微颤抖地摸着我们的脸——她的手凉凉的，更瘦了，她的脸也消瘦下去了许多，原本圆润的下巴也尖了，脸色已不复先前的红润，我们心疼！ 　　素瑾老师一直都在笑着。我们问她伤口疼不疼，她笑笑说没事可以受得了，安慰我们说做过了手术，她很快就能恢复了，到时候就可以回去看我们了。她让我们不要分心要安心学习要好好为高考准备特别是数学不能够落下。我们告诉她这次期末考试全班同学的努力换来了全市文科第一名的成绩时，笑容荡漾在她的脸上，她幸福得像个孩子，我们心里却是一阵一阵的酸楚。 　　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除去路上的颠簸，用来陪伴素瑾老师的时间就不多了。到了实在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我们终于忍不住泪了，素瑾老师的丈夫也在一边擦眼睛，素瑾老师眼里闪着泪花却依旧在笑，叮咛我们路上要坐在一起要小心要告诉全班同学好好学习不要太挂念她她会很快回去的。我们一一记下来刻在心里，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将那朵还没有完全盛开的玫瑰花留在了素瑾老师旁边，代替我们陪着她。 　　然而我们还是没有想到，那一面竟成永诀。 　　手术后，由于伤口感染导致了癌细胞的再次肆虐，素瑾老师终于在不长的时间里彻底憔悴了，渐而不支，走上了永远的长路，再无人陪伴。她的丈夫回来后告诉我们：素瑾老师已经将那朵黄玫瑰带去了，这样，她可以带着63颗心的祝福走，可以不惧怕路远天寒。看着讲台上红着眼睛不住哽咽的男子，下面的我们，泪如雨下。 　　如今，四年了，每次寒假回去，我们都要去看望素瑾老师，不变的是，她的面前黄玫瑰，永远的63朵，永远的63颗心。 　　我将那朵柔弱的花儿捧回寝室，让她在美丽的瓶子里慢慢绽放，一点一点地美丽成素瑾老师的年轻的脸庞，美丽成那个在我心里我们心里永远不曾离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