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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我五岁时的媳妇

2020-12-14抒情散文山中万户侯
这个小名叫艳艳的姑娘头发蓬乱,眼睛老眯缝着,一对“红二团”妩媚地挂在脸蛋上,清涕从鼻孔中像鸟一样探出又探进。 她跟在我屁股后面,是我的小尾巴;她妹妹跟在我弟弟屁股后面,是我弟弟的小尾巴。这样,我和我弟弟就成了村子里最嚣张的两个小孩。 一场透
  这个小名叫艳艳的姑娘头发蓬乱,眼睛老眯缝着,一对“红二团”妩媚地挂在脸蛋上,清涕从鼻孔中像鸟一样探出又探进。   她跟在我屁股后面,是我的小尾巴;她妹妹跟在我弟弟屁股后面,是我弟弟的小尾巴。这样,我和我弟弟就成了村子里最嚣张的两个小孩。

  一场透雨过后,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涝坝(水塘),阳光从水面反射过来,顿觉千百面魔镜在闪烁。天刚放睛,柳树纷飞如云彩,我和弟弟率领着各自的小尾巴挽起裤管在涝坝里踩水,裤管上沾满了铁青铁青的陈泥。   很多日子就这样两小无猜、平铺直叙地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大我几岁的孩子正式通知我:李红艳是我的媳妇。这是他们集体讨论作出的决定。   李红艳就是艳艳,现在提到这个名字,我内心深处的那张脸会不由分说地腾地红起来。   李红艳为什么是我的媳妇而不是别人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不是因为她无比崇拜地看我上树为她摘苹果,那就是因为她大哭着让我从她脚趾中取出了玻璃碎片。我能想到的理由就是这么两条。   其实我不喜欢李红艳,嫌她喜欢哭,嫌她没精神。但既然大家伙呼声如此之高,我大小也是个男人,不承认这个既定的事实就显得看不起他们,于是我半推半就地承认了。   于是我五岁时就有了李红艳这样一个媳妇。   我和李红艳同年同月生于高洼村。我们两人的出生依据是中国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的计划生育政策——全村人经过认真讨论,最后庄严地分配了仅有的两个计划生育指标,其结果是第二年我和李红艳呱呱坠地了。我差点辜负了全村人的美意,曾经两次被裹在稻草中从墙头递出去扔掉喂狼,又两次奇迹般死而复生。李红艳是不是也死而复生过我不得而知。总之,我俩的出生有点双胞胎的感觉,而且是龙凤胎。   自从有了李红艳这个媳妇,别人如果要欺负我,要么就大声喊我父母的名字,要么就大声喊“艳艳”,这都会让我气极败坏。反击前者的方法是更加大声地喊对方父母的名字,并且恶毒地捎带上一些专用于骂人的童谣;可是反击后者的办法我几乎没有,我胀红了脸,直恨李红艳给我带来了晦气,使我骂人都穷于辞章,但同时心里又有一种小小的男人的得意。   李红艳父亲在青海格尔木铁路系统工作,她由奶奶带着。她家后院有一大片空地,草木萋萋,虫鸣鸟叫,还有许多废弃的药瓶、瓦罐等等,是我们小时候的百草园。我常带她在那儿玩。她家墙后画有一张极大的老虎,尾巴像蛇一样,似乎纯粹为了吓唬我,我去找李红艳必须先经受这只老虎对我幼小心灵的考验。我们在后院玩得非常起劲。我喜欢撒一泡尿和了稀泥捏出有胳膊有腿的泥娃娃,捏成后还会嗅一嗅它的味道——不愧是用尿捏的,果然有一股尿臊气。我和李红艳把它放在高处让太阳烘干,并心照不宣地认为这个泥娃娃绝对和我们两人生出的没有什么两样。   我和我五岁的媳妇有一天高兴地成亲了,成亲仪式隆重而热烈——我们并排躺在竹帘上,面朝天空,春暖花开。我和她可能没有拉手,有旁边的弟弟和他的小尾巴为证。约一分钟后,我们爬起来,互相看了看,羞涩得像一对青苹果。我觉得意犹未尽,我应该爬到她上面去才算成亲。我正在算计这件大事的时候,李红艳的奶奶突然出现了。她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在我讨好地冲她笑的时候仍能强烈地感觉到她那双小脚噔噔地发出的威胁的声音。这时候,我弟弟可耻地不失时机地当了一回犹大,他向老太太告密说我和李红艳正在成亲。我感到我要挨揍了,果然李红艳奶奶不失时机地把我揍了一顿:她一只手提着我,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打我的屁股,并不痛,却让我极其耻辱。我被她打得绕起了圈子,是地球绕着太阳转的那种意思。前来找我吃饭的二姐恰好目睹了我挨打的全过程,她向李红艳奶奶表示了应有的敌意,甚至还啐了她一口,拉起我就跑,就好像从派出所把我领出来一样,简直把先人丢尽了。   我感到自己犯了很恶劣的错误,因为我和我五岁的媳妇举行了成亲仪式,我们并排躺在一起,她就是我的人了。她奶奶既然打我,表明她并不乐意我这么做,问题显然十分严重,而我又无计可施,一种失败的感觉笼罩了我五岁的童年。   挨打事件后,我再没有勇气在绕过墙上的那道老虎关后,再去绕李红艳奶奶这道地下的老虎关,我在村子这头想念村子那头的媳妇,有点我在长江头、君在长江尾的惆怅。   没过几天,我被父亲赶羊一般赶到他任教的那所小学去上课。第二天,李红艳就被她父亲带到青海格尔木去上学。她走得太急,太兴奋,都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一声。   我五岁的思念就这样搁浅在小学的门槛前,心头有一团火在缓慢地萎顿,最终熄灭。   再次见到李红艳时,我们都已十七八岁了。那个暑假,没有人向我透露她随父亲来老家探亲的消息,可我在村头碰到一个陌生的姑娘时,立刻准确地判断出她就是我五岁时的那个媳妇。我的脸腾地红了,她的脸也腾地红了。哦,她可真漂亮,长发飘飘,个头几乎有我高,一股书卷气。我们互相看了看,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我再没有见过她,但任何时候提到李红艳这个名字,我内心深处的那张脸依然会腾地红起来。   她多么像我无数次想象的美丽动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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