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舅

　
　　老舅已82岁，但身体依然硬朗结实。守着土地过了几十年，如今儿女们大了，一个个长硬了翅膀后都在城里安了家，剩下他和老伴俩人，仍然伺候着那一亩三分田，日子倒过得惬意！ 　　其实老舅应该算是挺不错的，起码在这样的乡下，儿女们“出息”了，自己也有福有寿，按说老舅日子应该过得是风生水起，有滋有味才对，可老舅不然，逢着我回去，愣说我是什么“知识分子”，知书达礼，逮着了非要结结实实地诉一番苦！ 　　老舅的困惑说白了其实就是弄不懂自己的四个儿女。 　　这天又到了星期六，天亮得很早，屋后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地叫得正欢，老舅翻身看看表，才五点。可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撑到五点半老俩口还是起来了，搞搞卫生，填填肚子，估摸着不到十点儿女们也不会来齐，老舅便到地里摘了些新鲜的西红柿。果然到十点半，儿女们一个个的都来了，小外孙一口一声“外公”的叫着，老舅最疼的就是小外孙了，刚学会走路、说话，这孩子，会叫你、会要你抱、临走会和你说“bye_bye”，有时还跟你抢东西吃……想起小外孙，老舅心里就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爱。老舅高兴了，便逗小外孙说：“豆豆，外公给你吃西红柿！”边说边去厨房里拿来了刚摘的西红柿往外孙嘴里喂，眼尖的女儿隔了门望见了，惊呼一声抢了过来，老舅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手里的西红柿便被女儿夺下，“这东西没消毒，吃了会拉肚子的！”老舅很不服气，便说：“从小你们不就这么吃着过来的，还抢着要呢，怎没见拉肚子！”一句话女儿不乐意了，拉起小外孙往隔壁去了，饭桌上也没给老舅丢几句话，弄得老舅心里很别扭。 　　还有就是那灯泡，老两口节省，一直用十五瓦的，儿女们说过几回后，老舅换了个节能灯，亮倒似乎亮了点，可变成九瓦的了，老舅还跟儿女们解释：“我和你妈没事俩人在家早早就睡了，点那么亮干嘛！”小儿子给闷了一句：“可我们吃饭都得跟着你们在桌子上找菜！” 　　孩子们从小跟着老舅吃了不少苦，如今日子过好了，可在外面受了点委屈或弊了气，回头就都冲着老舅来。怪老舅没让他们读书，说办公室里分来的小家伙别看年纪不大，可一个个都是大专本科生，那学历，轻轻松松就能压死你，说到后来就都怨书读得少了，如今社会上竞争强，以后社会越变越快还不定怎么呢？老舅便只好沉默，然后问心有愧般哑口无言。 　　最后惹事的就是那吃饭桌子了，依老舅的意思，能摆东西吃饭就行，自己当年还是趴那上面吃饭长大的呢！历史悠久，更何况还有点睹物思情。可那天吃饭，桌子放下不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一阵阵笑声，老舅莫名其妙地跑过去一看，小外孙拉住桌子一角正摇得起劲呢！二儿子夸张地用手指一比划，四只桌脚相差竟有一个指节呢。一张在泥地上东挪西移了几十年的桌子在平滑的水泥地面上居然无论如何也放不平，最后不得不在下面垫了块木片。整个晚宴上，那桌子就成了当然的主角，愣把老舅最后说得似乎留了这张桌子就好象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样。 　　老舅这心里苦还不能对儿女们说，四个儿女一个个的拉扯长大，三个儿子娶媳妇过门，给女儿置办嫁状，老舅也是脱了几层皮熬过来的，想起以往老舅那心里就一阵阵地泛酸。老舅说六零年闹饥荒，庄稼被水淹，挖野菜度日，几个孩子脸都是菜色，到过年时才用红薯干面做馒头吃。 “这当初的苦，孩子们怎么就全忘了呢！唉……”老舅说到最后，总是会给我摞下一句深深的叹息，弄得每次我都不知如何去评价，或是安慰，后来只能陪了忐忑加小心，一次次地跟在老舅后面心潮澎湃，不知如何去解开那缠绕他心头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