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白纸少年
2020-12-14抒情散文谭元怀
[原创]白纸少年远远地看见公路边上走着一个黑影,渐渐近了,才看清是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精神病患者。这种场景时不时就会出现,似乎每次出现都是在我将要忘记了什么的时候。他们大多是从家中走失,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公路仿佛是一根线,牵着他无休无止地
[原创]白纸少年
远远地看见公路边上走着一个黑影,渐渐近了,才看清是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精神病患者。这种场景时不时就会出现,似乎每次出现都是在我将要忘记了什么的时候。他们大多是从家中走失,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公路仿佛是一根线,牵着他无休无止地走下去,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我只所以称他为精神病患者,而不是粗野地叫他“疯子”,是因为他让我想起了一位少年,一位同他一样患有精神病的少年。 那是十多年前,我在丽江师范读书时的事了。 学校座落在象山脚下,周围是一个叫清溪村的纳西村落,家家房前屋后都栽种着杏子和苹果。幽静的校园和村落是我们读书、玩耍和偷食果园、田野的快乐天堂,也是我们年轻的生命快乐成长的圣地。 有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从教室向宿舍走去,快到宿舍门口时,看见一群学生闹嚷嚷地在围着一个人。我挤进去一看,是个和我们一般大小的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埋头画画,画的是汽车。我想是不是美术班的学生在搞什么活动,便不以为然地跑进宿舍,拿起碗奔向食堂。 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我也才注意到他确实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头戴一顶青色的土布帽,穿一身青色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的确良,一张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更让他显得文弱和清秀。若不是他还戴着帽子,根本就分辩不出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说到精神病患者,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疯子,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可怕的,喜怒无常,打人骂人那是常有的事,失去耐心的家人,往往将他们关在黑屋子里,象对待被关禁闭的犯人一样。而这位少年穿着是那样干净,举止是那样文雅,可见家人对他的照顾是非常周到和细致的。 他瘦弱的双手拿着几张白纸和一支铅笔,仿佛那是他留在世上唯一需要的东西。他经常无声地出现在校园里,坐在风雨中画他的汽车,仿佛校园才是他唯一可去的地方。他是那样地专注和投入,没有任何人能惊动他,没有任何事能打扰或中断他的绘画。各种各样的汽车画得一丝不苟,线条纤细而笔直,视角恰到好处,连车上的可以看到的镙丝帽、什么牌子、哪里制造,以及车牌照都画得一清二楚,像一位杰出的汽车设计师。 与少年同时神秘出现在校园里的另一位人物,是个用瓜子向学生换取钱财的老人,头发、胡子都已花白,衣帽破旧,弓着腰,提着一个黑布口袋,来往于学生的宿舍之间。老人向学生赚取的是一点点物质上的微薄的需求,而少年向学生展示的是自己精神向往的另一面。 我初次遇见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以后多次遇见他时,还是这样。他将画好的汽车送给经过他身旁的小孩或是学生。他就这样无休无止地在一张白纸上画着汽车,就像从山下将巨石推往山顶的西西弗斯,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从不惊扰别人。我看着他的生命渐渐缩小到了一张平面的白纸上。他画的汽车同那些在马路上尘土飞扬地向前奔跑着、呼啸而过的汽车无关,其间存在着一种很深的断裂,仿佛一阵微风地吹动,就能使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升上天空。 他就这样留在了我的记忆中,与我产生了某神秘而忧郁的联系。那时的我,将要踏进社会这道门槛,也曾一度陷入迷惘和困惑,深感到从肉体到内心的一种疼痛。跟同学出去逛街,不知不觉中我会跟同学走散,最后只剩下我一人走在另一条街上;跟同学到山上游玩、野炊,我会痛苦地不辞而别,逃回学校。一种恐惧的幻觉时常出现在眼前,我颤抖着请求我的同学打我一顿,将我打到在地,让这种更为直接而显露的疼痛刺醒我。 我常问自已,我会疯了么?我疯了是什么样子?我就这样在反反复复出现的质疑和忧郁中渡过了我的少年时代,而那个白纸一样的少年,他已失去了痛苦、质疑、忧伤的能力。 十多年过去了,我隔着这段时空,隔着五月炽热的阳光,仿佛又看到了他的身影,就像眼前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一阵狂风,挟持着一张白纸呼啸着、旋转着经过我的窗前。一张白纸,风的力量使它无法落下,无法到达它要去的地方。 这白纸一样的少年啊,我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现在怎么样,但我却无法从记忆中将他删除。
远远地看见公路边上走着一个黑影,渐渐近了,才看清是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精神病患者。这种场景时不时就会出现,似乎每次出现都是在我将要忘记了什么的时候。他们大多是从家中走失,沿着公路一直往前走。公路仿佛是一根线,牵着他无休无止地走下去,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里。我只所以称他为精神病患者,而不是粗野地叫他“疯子”,是因为他让我想起了一位少年,一位同他一样患有精神病的少年。 那是十多年前,我在丽江师范读书时的事了。 学校座落在象山脚下,周围是一个叫清溪村的纳西村落,家家房前屋后都栽种着杏子和苹果。幽静的校园和村落是我们读书、玩耍和偷食果园、田野的快乐天堂,也是我们年轻的生命快乐成长的圣地。 有一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从教室向宿舍走去,快到宿舍门口时,看见一群学生闹嚷嚷地在围着一个人。我挤进去一看,是个和我们一般大小的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埋头画画,画的是汽车。我想是不是美术班的学生在搞什么活动,便不以为然地跑进宿舍,拿起碗奔向食堂。 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我也才注意到他确实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头戴一顶青色的土布帽,穿一身青色的洗得有些发白的的确良,一张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更让他显得文弱和清秀。若不是他还戴着帽子,根本就分辩不出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说到精神病患者,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疯子,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可怕的,喜怒无常,打人骂人那是常有的事,失去耐心的家人,往往将他们关在黑屋子里,象对待被关禁闭的犯人一样。而这位少年穿着是那样干净,举止是那样文雅,可见家人对他的照顾是非常周到和细致的。 他瘦弱的双手拿着几张白纸和一支铅笔,仿佛那是他留在世上唯一需要的东西。他经常无声地出现在校园里,坐在风雨中画他的汽车,仿佛校园才是他唯一可去的地方。他是那样地专注和投入,没有任何人能惊动他,没有任何事能打扰或中断他的绘画。各种各样的汽车画得一丝不苟,线条纤细而笔直,视角恰到好处,连车上的可以看到的镙丝帽、什么牌子、哪里制造,以及车牌照都画得一清二楚,像一位杰出的汽车设计师。 与少年同时神秘出现在校园里的另一位人物,是个用瓜子向学生换取钱财的老人,头发、胡子都已花白,衣帽破旧,弓着腰,提着一个黑布口袋,来往于学生的宿舍之间。老人向学生赚取的是一点点物质上的微薄的需求,而少年向学生展示的是自己精神向往的另一面。 我初次遇见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以后多次遇见他时,还是这样。他将画好的汽车送给经过他身旁的小孩或是学生。他就这样无休无止地在一张白纸上画着汽车,就像从山下将巨石推往山顶的西西弗斯,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从不惊扰别人。我看着他的生命渐渐缩小到了一张平面的白纸上。他画的汽车同那些在马路上尘土飞扬地向前奔跑着、呼啸而过的汽车无关,其间存在着一种很深的断裂,仿佛一阵微风地吹动,就能使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升上天空。 他就这样留在了我的记忆中,与我产生了某神秘而忧郁的联系。那时的我,将要踏进社会这道门槛,也曾一度陷入迷惘和困惑,深感到从肉体到内心的一种疼痛。跟同学出去逛街,不知不觉中我会跟同学走散,最后只剩下我一人走在另一条街上;跟同学到山上游玩、野炊,我会痛苦地不辞而别,逃回学校。一种恐惧的幻觉时常出现在眼前,我颤抖着请求我的同学打我一顿,将我打到在地,让这种更为直接而显露的疼痛刺醒我。 我常问自已,我会疯了么?我疯了是什么样子?我就这样在反反复复出现的质疑和忧郁中渡过了我的少年时代,而那个白纸一样的少年,他已失去了痛苦、质疑、忧伤的能力。 十多年过去了,我隔着这段时空,隔着五月炽热的阳光,仿佛又看到了他的身影,就像眼前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一阵狂风,挟持着一张白纸呼啸着、旋转着经过我的窗前。一张白纸,风的力量使它无法落下,无法到达它要去的地方。 这白纸一样的少年啊,我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现在怎么样,但我却无法从记忆中将他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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