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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生命中的那棵树

2020-12-14叙事散文段华先
生命中的那棵树〇段华先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棵书,它会保佑你一生一世,寒冷时给你火光,孤独时给你力量,愚钝时给你智慧……
对生命中的那棵树,你要心存感恩。奶奶冷眼看着父亲把身怀六甲的儿媳妇领回家,却没喊她一声娘上个世纪70年代,父亲在省城的磷肥
          生命中的那棵树
                〇段华先   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棵书,它会保佑你一生一世,寒冷时给你火光,孤独时给你力量,愚钝时给你智慧……
对生命中的那棵树,你要心存感恩。   奶奶冷眼看着父亲把身怀六甲的儿媳妇领回家,却没喊她一声娘   上个世纪70年代,父亲在省城的磷肥厂呆不下了。原因有二:一是他不顾所有人反对娶了一个国民党旧军官的女儿为妻;二是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母亲怀孕了。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偷偷跑回乡下老家。   这让奶奶很失望也很伤心,感到在乡亲们面前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更对不起客死它乡多年的丈夫。当年,父亲作为无产阶级又红又专的先进代表,被全村人敲锣打鼓送到省城,成为让乡亲们无比羡慕的工人阶级。本想孤儿寡母总算熬出头,就等着儿子接她上省城享清福,没料父亲不但把乡下订下的亲事抛到九霄云外,给她娶回一个资产阶级出身的儿媳妇,还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回来。
  奶奶冷眼看着这个漂亮而脸色比纸还苍白的儿媳妇抬着大肚子走进家门,无可置疑地成为这个简陋小家的一员,第一次见面进门时甚至没有喊她一声娘。   奶奶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又把我从裹尸布里捡回来
  乡下便没父亲所希望的平静生活,造反派在一个叫二平的父亲儿时的玩伴带领下,提着木棒、砍刀冲进门来,他们把父亲用细铁丝捆绑成粽子状,又在母亲隆起的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在母亲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中,奶奶提着两把菜刀从厨房冲出来厉声喊到:老娘三代都是贫雇农,砍死你们几个王八羔子不犯事,不要命的就上来。   血红的夕阳下奶奶头发飞舞,神情威严,把造反派全镇住了。在这老太婆怕是疯了的叫喊声中,造反派作鸟兽散。从此,奶奶也就得到“双刀老太婆”的绰号。   那天黄昏,从没接过生的奶奶把不足月的我,带到这个动荡而又缤纷的世界。她对母亲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问寒问暖息心照料,比自己的亲身女儿还亲。她甚至到后山逮到一只野兔,给母亲炖汤补身子骨。一个裹着小脚的体弱老太婆,用什么办法逮住一只野兔,这让身强力壮的父亲百思不得其解。   天元气不足的我来到这个世界时便全身黑紫,声息微弱,奄奄一息。奶奶不停地用姜片刮我像老鼠一样的身体,第二天天亮时,我终于哭出声来。然而,在出生的几个月里,我始终没有离开死神的阴影,比肥皂泡还要脆弱的生命,怎经得起风暴的洗劫。曾有几次都是奶奶把我从门后的裹尸布中捡回来,紧紧捂在她的怀里,度过一个个死神彷徨的黑夜,跨过生命中的一道道坎。   奶奶轰然跪倒在那女人面前,为嗷嗷待哺的我乞讨一口奶   由于早产,母亲没有一滴奶来喂嗷嗷待哺的我,揪人的啼哭声整夜整夜撕扯家人的心,到后来连那丁点比猫声音还小的哭声也哭没了。父亲叹气道这孩子怕是养不大,奶奶一瞪眼说,咋养不大,这可怜的孩子是没奶吃,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一命,就看你愿不愿意。   那时,村里哺乳的女人只有当初和父亲订亲的那个女子,被父亲背信弃义毁婚后,名誉扫地含恨嫁给村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瘸腿男人。奶奶把极不情愿的父亲拉到那女人家,让父亲跪在人家面前赔礼道歉。   那女人把头扭向一边,眼皮也不翻一下。突然,奶奶轰然跪倒在那女人面前,为嗷嗷待哺的我乞讨一口奶。那女人泪流满面说,老婶子,你这是折杀我呀,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孩子是无辜的,你回家把孩子抱来吧。   从此,我吃上了本要成为我娘的那个女人的奶,一直到会说话走路,一直都把她当娘喊。   奶奶说那是我的本命树,会保佑我一生一世   因为出生时缺氧,我的大脑受到损伤,智力发育明显低于正常的同龄人。我被父母留在乡下,在奶奶身边渐渐长大,父母回城后又生下了弟弟。
 
  孩子的心灵是单纯幼稚的,也正因为单纯幼稚所以残酷。口齿不清、行动迟缓的我便成了小伙伴们取笑作弄的对象。他们向我吐口水,投石块,骂我没爹没娘是奶奶生的。我哭喊着回家问是不是真的时,奶奶总是叹气说,这孩子是上天派下来替大人受苦的呀。   于是奶奶在大门外栽了一棵小桃树,她说那是我的本命树,在她死后会保佑我一生一世,同时帮我承担身上无尽的苦难。那是一个除夕前阴冷的中午,一老一小祖孙俩乐呵呵地在寒风里刨坑栽树,奶奶用铁镐使劲刨土,我则用饭勺一勺一勺往外舀;那些土是坚硬的沙岩壌,一次只能刨下鸡蛋大的一小块。小桃树在艰难的土壤中成活了,虽然像我一样单薄瘦弱,然而在奶奶的精心照料下,第二年开春在寒风中瑟瑟地抽出了绿芽。   直到今天,那幅感人肺腑的画面,仍然定格在我的人生画卷中,在寒冷时给我火光,孤单时给我力量,一直到永远。   奶奶用颤巍巍的背篓,把我背进学校大门,背进一道瑰丽之门   七岁那年,父母把我接回省城,奶奶心里舍不得我,但为了我的将来,还是含泪把我送上东去的长途客车。在省城家里,我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孤独、寒冷与恐惧笼罩着我,声嘶力竭地哭喊;学校也不再让我上学,我的哭声与裤子里的尿影响了正常的课堂次序。束手无策的父母把我锁在阳台上隔出来的小屋里。   奶奶闻讯后马上赶到省城,老泪纵横地用扫帚把狠狠抽父亲的背。她数落父母说多乖的孩子你们却把他当犯人锁起来,我不能让他死在你们手里,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伤天害理的事啊!今后你们别来见我这个娘,我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儿女;你们嫌弃他,我会把他养大的。   回到乡下,奶奶用颤巍巍的背篓把我背进学校大门,恳请校长把我收下。校长考虑再三同意了,但不算学校的在编学生,而且交同样的学杂费。此后,每天奶奶把我背进学校大门,然后到地里打一篮猪草,放学后又把我驾在颤巍巍背篓上背回家。   以同样的方式,我进入中学的大门。从小学到初中八年,奶奶的背越来越弯,人也越来越苍老。初中毕业典礼,好心的校长把奶奶接到学校,当作全校师生给我这个编外学生颁发了毕业证书。我看见奶奶喜极而泣,转过身偷偷抹眼泪。   在那个桃花灿烂的季节,我把奶奶打死了   说来奇怪,我对世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和逻辑性很强的数理化想破脑袋也理不清头绪,可对形象思维的文字却很敏感。一件事说起来颠三倒四口齿不清,一到笔下就娓娓道来,有板有眼。我暗暗想这是上天对我的补偿,当关上门的时候,却为我打开一扇窗。   从学校回来后,我迷上了写作,整天整天躲在破旧的阁楼上奋笔急书。其实,也不知那就是写作,只是把自己憋在心里多年无从倾诉的所思所想,对着这笔这纸尽情的书写,写完后总有一种畅快淋漓的快感。   那年春天,桃花灿烂,我的本命树一树烟霞,我在另一个虚构的世界里寻找到真实的我。奶奶以为我疯了,她总是喃喃自语,后悔不该为了照看方便把我的本命树栽在门外而不是大山里,更不该栽桃树而不是其它的树。   当一天她为了治我的疯病,让神婆把我写的所有文字付之一炬时,在歇斯底里中把她推倒在地,怒吼道我没有疯,然后夺门而出。晚上回到家时,看到得却是奶奶的灵堂。我推她的时候,她的头撞在院子里坚硬的台阶上。   神婆说,奶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孩子命苦呀,我去了还有谁会照管他。   看着门外落英缤纷的桃花,我泪如雨下。
  多年后的一个中午,我读《大江健三郎文集》时,里面的一段文字让我浑身颤栗:“祖母说,在森林中每一个人都有一棵本命树,当小孩要出生时,本命树根部会有一道灵魂降生到小孩的身体。当人死后,死去的只是肉体,灵魂又回到本命树根部。”   我确信这是大江先生穿越时空在遥远的国度写给我的,让我瞬间感悟,自己生命中的那棵树就是我的奶奶。是她把我这粒风中飘荡的瘪瘪的种子,向下吸到水分、养料;向上接到阳光、雨露。更重要的是她给了我灵魂,让我的缤纷复杂的世界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与希望。   如今,在大学毕业的弟弟帮助下,我系统阅读了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开始走上写作的艰难之路,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大量作品,每月的稿费收入基本能维持我的日常生活。而且我找到理解支持自己的知心爱人。   然而,这些奶奶再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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