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山茶花

　　　　　　　　　　　　　　　　
　　使我完全地沦陷在对山茶花的喜爱里是看到她的那一幅画的那天傍晚。
　　　　　　　　　　　　　　　　　
　　在那一幅画中，我的野山茶，它静静地开放在画布的一角。那是一幅油画，是静物写生。在那幅画中，一块彩绸挂在椅子上，一个瓷制的器皿与几只漂亮的透明杯子放在搭下来的铺在椅子上的彩绸的一边上。整副画的主调是暗淡的，而那束山茶花却别出新意地画在了画的左上角，占据了大约整幅画的六至八分之一的空间。小小的一束山茶花被插在一个小小的瓶子里。有着娴熟的技巧的画家，只随意地涂抹了几笔，就把它画得栩栩如生。那山茶也真够美，绿色的叶片映衬着粉红的花儿，有打包的，有绽放的，有花瓣儿稍稍卷着的，也有舒展着盛开的，朵朵都似散发着幽香。
　　　　　　　　　　　　　　　　　
　　　　　　　　　　　　　　　　　
　　我被吸引在画中，久久伫立在旁边凝视着画布一角的那束山茶。真美！真不知道如何称赞它了。我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来拜访画家的，画家的画正在当地的小城里进行着展览。但由于真正喜欢艺术的人并不多，尤其是绘画这一行的，来看画的人并不多。所以，我自然就成了画室的主宾。她的室内挂满了画，然而我走了一圈，就停在那幅左上角有着山茶花的油画前。在画前我左转右转，朝上朝下地打量，然后盯着那束山茶，目光瞬也不瞬，恨不得就把那块山茶剪下来，私自收藏起来。画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意，爽朗地笑着说：“你喜欢么？喜欢就送给你！”我笑了，指着山茶花，说，“我最喜欢的是这左上角的野山茶。”然而，画家的笑容却慢慢收敛起来。我想，也许，我应该喜欢的是整幅画，或许，正是因为那幅画的暗淡的背景才衬托了山茶花的明亮。或许，我根本一点也不懂画。
　　　　　　　　　　　　　　　　　
　　画家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她热爱艺术，崇尚独身，更崇尚自由。她从艺术学院毕业以后，就一直做着一个自由职业者。每天除了外出游玩与写生，就在她的画室里创作。她对我讲她画山茶花的情景：每当山茶花盛开的时候，当山里的人们把挂着山露的野生的山茶花拿到集市上来卖的时候，她都会一大束一大束的买回屋来。从开得很鲜艳的时候起一直为它作很多油画国画，一直到花开败了也舍不得扔出去。于是就把它堆在屋里的一角。呵，我听她说着，好象感觉到她画的那些山茶，都一束束在眼前盛开着。
　　　　　　　　　　　　　　　　　
　　她见我一直站在画前不动，邀请我坐在茶几旁品茶。我端着茶杯在她旁边坐着，继续听她给我讲一些她的事，还有她对未来的打算。她说将要在五年内开一个大型的画展，最好是把画能打到欧州。她神彩飞扬地谈论着她的理想与抱负。使我听来，心里无比地振奋。然而，我最挂着的还是那幅山茶花。
　　　　　　　　　　　　　　　　　
　　我喜欢山茶花应该还有另外的一些原由，比如说自少时起就见到了乡里的人去山上砍柴的时候顺便采回了山中的山茶花，杜鹃花，还有其它各式的花儿，分给那些一见到花就飞奔过去想抢的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还有那些花后的乡人们单纯的热情的舒心的笑容。比如说，在某个清晨逛集市的时候，会蓦然看见山茶花在采摘了来卖的山里人的怀中，或是竹篓中，或是放在地摊上，我总会被它们的那野生的带着露珠的娇艳与清香吸引，总是停留了脚步要买一束带上。比如说……但不管怎么比如，我总觉得我不能对我喜欢的事物找到全面的理由，也许就是那么默默地无缘由地就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
　　　　　　　　　　　　　　　　　
　　于是，我听画家谈着山茶花，谈着她关于画山茶花，还有听她许诺要给我画一幅山茶的时候，我发现了那幅有着山茶的静物是怎样地真正地吸引着我，并深入了我的记忆中。它就象是那些山茶花盛开在我的眼前。
　　　　　　　　　　　　　　　　　
　　那天我走的时候，画家在她的楼上对我挥着手，远远地挥着手。我走出很久了，树木遮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她了，可是，再走了一段路，又转身的时候，看到她正高高地登到楼前的护台上，对我挥着手，不停地挥着。我真有点担心她会一个闪失，在那个台子上踩空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完全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后来，画家爱上了一个比她年轻十四岁的男子。爱情使她不再有独身的想法了。她准备结婚。当我第N+1次去画家那儿的时候，我一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被她抓住了要我给她们拍合影照。那天，我举着相机，给她们拍照。镜头对准她和那个男子的时候，画家的笑容是那么明媚，就象那束山茶。那男子在她的身后环抱着她，她被拥在前面，幸福地笑着对我说，“开拍吧！”我笑着。而那男子却有些显得羞涩，静静地拥着画家，自始至终只是腼腆地笑着，没有说一句话。（此时我回想起来，他应该就象那束山茶的背景。）照片在那一瞬间定格成了永恒的记忆。我拍完照，再看了一下那幅我一直在心中牵挂着的画，尤其是画中的那束山茶后，就匆匆离开了。
　　　　　　　　　　　　　　　　　
　　后来，我一直忙于生活中的很多事，没有常去画家那儿看画了，也一直没有时间去买山茶花送给画家，让她对着它们给我画一幅山茶。其实，单独的一幅山茶我并不一定喜欢，我想，我喜欢的是那一幅有着暗淡背景的有一块丝绸与一些静物的那野山茶，还有画里面我独自品味的一些东西。看见它们，我总觉得画里面好象还有什么，是我能理解的或是不能理解的。但我总觉得画中的山茶花开放得别有深意。
　　　　　　　　　　　　　　　　　
　　日子就这么流逝着。突然，有一天画家来到我的电脑旁边找我，并说让我教会她使用电脑。我们以打字的形式最先开始。她即兴作了一首诗，并让我在电脑上为她打下那首诗，而且还当场给她打印了一张带着。她的表情没有原来那么坦然了，笑容后面也好象总有点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从她的诗中表达了她强烈地爱与憎恨着那个比她年轻十四岁的男子。那男子如今远去了西藏工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还。也许，没有归期了。
　　　　　　　　　　　　　　　　　
　　我后来又去找了一次画家，但未能得见。之后，我也就离开了家乡，到了异乡的城市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但是在异乡的城市里，我很少能见到鲜花，更不用说是来自山里的野山茶了。
　　　　　　　　　　　　　　　　　
　　但我常常想起那些带着露珠的野山茶来，也常常想那幅画，还有那象山茶花一样的画家。
　　　　　　　　　　　　　　　　　
　　从那天傍晚开始，山茶花就成为我深深喜欢的花之一了。 （2004/5/25 初稿，2004/5/26修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