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能饮一杯无(修改稿)
2020-12-14抒情散文潇湘珍珠
阿爸说,酒是好东西,常喝能强身健体,增强抵抗能力。阿爸好酒,却不贪杯,印象中,阿爸从未醉过。阿爸喝酒有两条途径。一是赶集的日子,带了阿妈去镇上的小酒馆喝老白干。每次都是只打半斤,要一碟花生米。两只酒杯,四目相对。虽没有文人骚客轻酌浅斟、吟诗
阿爸说,酒是好东西,常喝能强身健体,增强抵抗能力。
阿爸好酒,却不贪杯,印象中,阿爸从未醉过。
阿爸喝酒有两条途径。一是赶集的日子,带了阿妈去镇上的小酒馆喝老白干。每次都是只打半斤,要一碟花生米。两只酒杯,四目相对。虽没有文人骚客轻酌浅斟、吟诗填词的风雅,却是村里的大娘、婶子们羡慕阿妈好命的一桩事。
另一条途径是阿妈自已蒸酒。每年秋收后,阿爸必跟人换几百斤糯谷。待冬至后,一把子挑到碾米厂碾了。洗干净饭甑,准备了上好的大块的柴火。最多的一年,阿妈光蒸糯米饭就蒸了一个白天。
喝自酿的米酒,多半是在春季春寒斜峭细雨纷飞的早上。阿爸要出早工。阿妈不烧火捞米,先给阿爸温一壶酒。待阿爸起来,用碗盛了,笑咪咪送到阿爸手上。阿爸喝酒的当儿,阿妈总要捏捏阿爸的衣服。嘴里说,冷啊,还加件衣服吧。
偶然地,阿妈中午或者晚上也会温一壶酒,多炒一个菜,和阿爸有滋有味地喝上两碗。每一回,阿爸都要说,梅子,喝一小杯。
我近酒,却没有学会喝酒。这都要怪阿妈。不晓得阿妈酿酒用的是什么酒药子,别人家酿出来的酒,十天半个月还是新酒,不兑水喝在嘴里跟白糖一样甜。阿妈蒸的酒,酒成就已是老酒了。我愤不平,说阿妈偏心,只惦记着阿爸要喝老酒。阿爸反笑我。挺大个出息,连喝酒都学不会。我气了,就要去抢阿爸的长烟管。阿妈笑着打圆场。咱梅子不会喝酒,会读书,期期都是三好学生。以后挣大钱,天天打老白干给我们俩个老的喝。
阿爸却没有等到我挣钱。在我最后一个学期开学的前一天,因一场意外事故,撇下阿妈和我走了。走的时候,阿爸还没满六十。
我是在开学那天上午十点半,接到二哥电话的。在电话里,二哥只说阿爸病重,要我赶紧赶到他们家汇合。二哥二嫂找学校领导要车子去了,只五岁的侄女儿守着二哥他们准备带回家的一包包东西。侄女儿开口就跟我说,姑姑,爷爷死了。我象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棍子,抓住侄女儿使劲儿摇,你胡说!你胡说!一路上,二哥絮絮地跟二嫂说,阿爸这辈子辛苦了,没有享一天福。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二哥的脸上滚下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以为二哥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车子进不了村,在路边停下了。侄女儿睡着了,二嫂把侄女儿放我背上。我背着侄女儿,跌跌撞撞往家奔去。远远地,听到阿妈哀哀的哭声。我不知道是谁把侄女儿从我背上抱下了。我茫然地盯着一屋子的人,四处收寻着那个疼我、宠我的熟悉身影。阿妈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心肝啊,你阿爸丢下我们走了,你再也看不到他了。
第二天,人更多。有空手来帮忙的,有提了东西送礼的。管事的要我登记来人来礼的礼溥。我不肯。只管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屋前屋后、满村子乱撞。希翼着在猪圈里,看到阿爸正在喂猪;在河边,看到阿爸正在挑水。白天,我就那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夜深了,我也不肯去睡。木木地靠在阿爸的棺材上,不晓得哭,也不说话。阿妈慌了。把我整个地搂在怀里,嚎啕大哭。心肝啊,你阿爸已经走了,你不要吓我啊。
第三天便是出殡的日子。出殡前的最后一道程序,是活着的亲人见死去亲人的最后一面。我迷迷惘惘地半倚在二嫂怀里,眼睛定定地望向那伸下棺材的手。棺材盖打开了,盖尸布一点点揭去。那躺在棺材里的人的头赫然落进我的眼球了。我发出猿一般地哀叫,阿爸,阿爸呀。身子奋力地向棺材扑。二嫂死死地抱住了我,我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棺材把我和阿爸分隔在二个世界。
起杠的唢呐吹响了。穿一身素白的我,被阿嫂搀着,迷迷登登地机械地一步一步地跟在棺材的后面,走在送殡队列里。我还是不晓得哭,就像是阿嫂手里的一个线偶人。阿嫂说,给抬棺的师傅下跪行礼,我就直直地跪下去磕头再起来。阿嫂说,给挖墓的师傅下跪行礼,我又直挺挺地跪下去磕头行礼。
猛可里谁一声大喊,盖土了,孝子孝女上来给老父亲盖土。阿嫂拿一把铲子塞到我手上,我机械地铲起了一铲土。就在我抬起铲子的一瞬间,我醒了,彻彻底底地醒了。我扔掉铲子,用双手捧起一把泥土,依如阿爸生前要喝酒,我给阿爸倒酒,双手捧着送给阿爸一样
阿爸阿爸呀,你不是说要梅儿参加工作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你买两瓶好酒喝吗?梅儿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还有半年就参加工作了。你还没有喝梅儿买的酒呀……
天无言,地也无语;鸟儿禁声,树木低头。唯我哀哀的哭诉,在山坡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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