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原创]

《雾》 　
　　雾是冷的，即使是在接近于夏天的季节里。而萍子的电话无疑是加剧了这冷，几个小时的声音借着细细的电话线蔓延过来，却有着刀刃一般的尖锐，一向健谈的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自认向上的思维会这样被割得支离破碎。依旧是熟悉的家乡话，可是现在的萍子，三十五岁的话语里漂浮着苍老、孤独、无奈和深深的茫然，这是我熟悉的、开朗的萍子么？暗夜里的风没有作任何回答。窗外，不知道哪里的灯光转射过来，徘徊着，泛着窥视而不怀歹意的光。萍子的叙述如天上的星子在我无力的劝说中出现、闪烁、再出现、再闪烁。对于路人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体会出了萍子的心情，只是，萍子的悲痛和境况却使我忽然明白，对于我们这些尚健康地活着的人来说，对于整日里奔忙在利益与欲望之中的人来说，珍惜现在、珍惜眼前的拥有，是何等的重要…… 　　萍子的丈夫刚刚离开这个世界。在长达四年的治疗中，萍子无怨无悔地付出了她全部的身心。丈夫得的是尿毒症。对于萍子来说，这说明了什么呢？丈夫从此不但不能分担一点家务，而且必须依靠药物生存。三个月后，丈夫的病情加重，在亲人、同事和朋友们的捐资帮助下，在萍子积聚增加的外债额里，萍子陪丈夫去了北京健安肾病医院。两年后的秋天，丈夫做了换肾手术。无限的希望，化作手术后的努力，他们带着大堆的药，带着医生的嘱托和对未来的向往回到家乡休养、巩固。萍子说，曾有一段时间，丈夫恢复的很好了，他甚至可以帮助自己从自行车上卸下整袋儿的面粉然后笑嘻嘻地扛回厨房，或在在晨练之后给嗷嗷待哺的孩子买了新鲜的牛奶回来、熬好了喂孩子喝……只是这喜悦来得快去得也快，当萍子还没来得及回味时，丈夫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虽然及时的处理使丈夫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萍子却发现丈夫一天天地消瘦下来，并且从原来每十天一次的抽腹水增加到了一个星期一次。一个月之后，增加到每五天一次。生命是经不起如此负重的，或许丈夫是对自己疾病的失望，或许是不忍如此拖累妻子，或许……总之，病中的丈夫只字未留，在一个深夜大量吞咽了不知道从什么就开始积攒的安眠药，远远地离开了病痛的折磨、离开了被病魔压的同样憔悴不堪的妻子、离开了只有五岁的孩子，撒手人寰…… 　　萍子说，她无法原谅丈夫。她说，她不在乎背负多少外债，不在乎自己多累，更不在乎为丈夫付出多少。她就是无法接受丈夫这样的选择。每天夜里，萍子总会被意念里丈夫的一些声音惊醒。尽管这些声音已经在丈夫离去的时候就不存在了，可是，萍子的生命，却因了这根本已不存在的声音而夜夜不能喘息…… 　　春天是万物欣欣向荣的季节。北方的春天虽然有风沙，但是风沙吹不走春天蕴涵的希望。可是我不知道，萍子这场生命里的风沙，是不是吹不走萍子对生命一如既往的追求呢？放下萍子的电话，我一夜静坐，黑暗里有太多张扬的物质喧嚣，充斥着未知和迷茫，我祈祷，让所有的病痛远离人们，让相爱的人们永远相爱…… 20040516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