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母亲的前额

　　发着烧，转侧着，我从夜的迷梦中醒来…… 　　我不知身处何方？像置身在炎阳炙烈的沙漠中，感觉自己浑身炽热、滚烫，像有什么东西在烧灼着……我的喉咙，像有一团火在那里燃烧，甚至连呼吸的，都是灼热的气体……尤其我的前额，像烧红的砧板熨烫着我的肌肤。 　　朦胧中，我感觉有什么，贴上了我的前额，温润清凉，滑爽熨贴，带着一种特有的馨香…… 　　我知道，这是母亲的前额，有着我熟悉的，母亲的体温和味道……于是，我不再灼痛难耐，我身上的火被熄灭了，我像回到孩提时代一样，舒服而安然地甜甜睡去…… 　　第二天清早醒来，母亲不在身边，我想起她早已去了外地。原来，我只是作了一场梦，或者是一种幻觉，但奇迹般地，我的病痛和症状几乎消失殆尽……而且，母亲前额的余温似乎依然浮荡在空气中，就在这种温暖的感觉中，我想念着母亲…… 　　母亲是个纯朴善良的女子，非常的严肃和传统，她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从我记事起，从未见过她把我或者其他的姐弟搂在怀里，也从不曾听她说过爱我们之类的话语……我曾无数次艳羡地看着小伙伴们的母亲把他们搂在怀里，亲吻他们的脸颊，说一些温言软语。我想，母亲的怀抱一定非常温暖，母亲的亲吻一定非常甜蜜，却都不会属于我……儿时的我甚至还因此认为母亲不爱我们……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悟到，她不是不爱我们，只是她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爱。 　　母亲唯一表达爱的方式，就是在我们生病的时候，用她宽宽的，美丽的前额贴在我们的前额上，用她的体温测试我们是不是在发烧？严不严重？ 　　当母亲的前额贴上我的那一刻，在我，是最快乐幸福的时候，好象具有化解病痛的神奇力量。庆幸的是，幼年的我身体虚弱，经常生病，因此得到这种与母亲亲近的机会要比其他姐弟们多一些。 　　而我，为了得到母亲前额的温存，有时会假称自己不舒服，在发烧，要母亲用前额来测温。母亲总是宽容地微笑着，并不去揭穿一个孩子小小的谎言，每次都是轻轻地向我探身，把前额贴上我的……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身体不再虚弱，跟母亲前额接触的机会就少起来，但每次依然会令我心中盈满暖意！这简单的动作，这用前额量体温表达母爱的方式，这特殊的也是唯一的爱之语言，一直是我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常引我带着一种虔诚的感动一遍遍回味，像一组永恒的慢镜头，至今仍不断在脑海里重放……而成长中的我也深味这一平常动作里面蕴含的关爱与温情。母亲的爱是一种不必言说的情感，像涓涓的河流，虽然我们有时忘记她的存在，但她总是于我们需要时，默默滋润我们干裂的口唇和心田，它是那么深沉宽广，博大无私…… 　　在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体温计的今天，不知还有多少孩子在幸福地获得母亲前额的温慰？它没有体温计的冷涩与尖锐，尽管它并不准确，却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暖和芬芳的味道，有任何药力也无法企及的效果…… 　　可是，这次我生病，母亲却不在身边，母亲在母亲的母亲那里。外婆已年过九旬，从满清末年走来，经历了太多世事变迁，岁月的华丽与沧桑都深刻在她前额的皱纹里……衰迈的外婆如今卧病在床，母亲是她最孝顺的女儿，一并承担起照顾外婆日常起居的所有责任…… 　　我忽然悟到，用前额量体温的亲昵动作，母亲是从外婆那里传下来的，而外婆又是从外婆的母亲那里传下来的……就这样，一代代传承与延续着……
将来，我也会为人妻母，除了其它表达爱的方式，我一定会把这特殊的方式作为一种最重要的爱之语言，让我的孩子可以沐浴母爱的阳光，幸福地成长…… 　　朦胧中，我仿佛看到母亲正默默地为年迈的外婆喂饭，帮她洗衣，擦拭身体……然后，我看到母亲把她光洁明净的前额贴在外婆满布着皱纹的前额…… 　　母亲的前额散放着圣洁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