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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哦,心中的那棵树

2020-12-14叙事散文牧歌
哦,心中的那棵树在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栽下了一棵梧桐树。记不起什么时候,父亲扶着和他手臂一样粗的梧桐树,对在树旁玩耍的我说那是为我栽的一棵树。父亲说,好好看好这棵树啊,长大了好做你的陪嫁!那时的我还分辨不清父亲所说的“长大”指的是我还
         哦,心中的那棵树   在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栽下了一棵梧桐树。记不起什么时候,父亲扶着和他手臂一样粗的梧桐树,对在树旁玩耍的我说那是为我栽的一棵树。父亲说,好好看好这棵树啊,长大了好做你的陪嫁!   那时的我还分辨不清父亲所说的“长大”指的是我还是那棵梧桐树,更不懂得什么是“陪嫁”。但从两个姐姐相互传递的诡秘的眼神中隐约悟出,这事儿可能与穿红戴花做新娘有关。于是我便变得十二分的勤快,经常为这棵梧桐树浇水、施肥,盼它快快长大。   我亲眼看见过我们村出嫁的新娘子,她们都身穿鲜艳的红棉袄红棉裤,脚套红绣花鞋,坐在炕席上,她们的母亲则颤悠着一双辣椒一样的小脚,端来一只放着白面葱花油饼和煮鸡蛋的筐子,顿时,破陋的茅屋里便飘满了诱人的香味儿。新娘子要一边吃一边流眼泪,吃完以后再由父亲和兄长用椅子抬到门口的马车上送往男方家。   在六七十年代,这几乎是我们那一带姑娘出嫁时必须经历的程序,而且还有一定的说法。新娘子吃的那个饼叫“离娘饼”,因为是最后一次吃娘家饭了,所以心疼女儿的母亲总是倾其所有或东借西磨地将“离娘饼”做成白面葱花香油的;新娘子流眼泪叫做“掉金豆子”。出嫁时新娘子哭得越厉害,给娘家留下的“金豆子”越多,娘家将越富裕。   当然这不过是一种主观愿望。可当时年少的我根本想不到这许多,我满脑子里装的尽是那馋人的白面葱花油饼——嚼在嘴里筋道道香喷喷的……每每想到这儿,我嘴里便不由自主地流出了口水。可是再望一望那株梧桐树,似是矮秆的向日葵一样在风中摇摇晃晃。心里不免发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我几乎天天去梧桐树下比量——身体紧贴着梧桐树,用小刀贴着头皮在树干上刻下一道道印痕。可那树却是和我作对似的。最初刻下的那一道,由头顶滑到耳朵又由耳朵滑到肩膀。我很着急。于是便拽着父亲的衣襟询问。父亲摸着我的头只笑不语。怎么办呢?突然想起父亲经常念叨的“种地不用问,全靠功夫粪”的农谚,便急忙找来锨、镐,学着父亲种地的样子在梧桐树的根部埋进大量农家肥。   紫莹莹的桐花落下来了,砸在了我的头上;黄灿灿的桐叶飘下来了,飞到了我的脚边……花开花落叶萌叶枯,日子在翘盼中无声滑过,季节在等待中悄然轮回。忽然有一天,我听见头顶上有喜鹊在“喳喳喳”地乱叫,抬头一看,却猛然发现梧桐树的枝上筑起了个大大的鸟巢。原来梧桐树已经蹿过了高高的房顶。我赶忙跑去问父亲,这回总算长大了吧?父亲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说,嗳,早着呢。光高还不行,还要壮!父亲边说边伸出双臂一圈,我感觉那轮廓足有我们家水缸粗。但我仍不泄气,而是一如既往地伺弄,一如既往地期盼。   直到有一天,我的心里忽然闯进了另一个世界。它是那么广阔,那么神秘,就像塞壬的歌罂粟的笑,时时刻刻呼唤着我吸引着我,令我心向往之,立志孤身天涯地探寻。   待我风尘满面的归来,父亲佝偻着身子,伸开树皮一样干裂的手,围着梧桐树左乍右乍。夕阳下,父亲的脸像他刚刚犁过的黄土地。记忆中高大伟岸的父亲如今在梧桐树下显得那么矮小和苍老。那一刻,我平生第一次强烈感受到父亲也会变老,心里便禁不住地一阵阵酸涩涌动。   父亲曾经是个文人,他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像蒲松龄那样将自己的见闻和感悟化作一个个脍炙人口的故事。然而为了七张嗷嗷待哺的嘴,却不得不把自己交给黄土地,一年四季的用汗水将希望播种在地里,得到的却是并不那么令人满意的回赠。父亲年轻时曾有过两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一次是国民党南下时,一个国民党的团长要他随行做文书,结果盒子枪顶在了胸口上父亲也没答应:另一次是人民公社刚刚成立的时候,区长亲自来请他去区政府做秘书。父亲依然是撇不开这个家离不开这块土地。父亲最快乐的日子是每年春节前的那几天,四邻八村的乡亲们拿着一卷卷大红对子纸涌进我们家,梧桐树下的八仙桌上笔走龙蛇,父亲的笑和浓浓的墨融在一起,院子里摆满一茬又一茬的春联儿……   岁月在供我成长的同时也在贪婪地吞噬着父亲健壮的躯体。但父亲却顾不了这些,因为他的心里装的似乎全都是“责任”   父亲以询问的目光看着我说,你看,这回才真的长大了呢。   面对着父亲,我只觉满脸发烫心虚得发慌。父亲一生都守望在这片黄土地,这注定他的人生目标只能是儿女的“大事”。大概父亲从内心里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已无力再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空和营造一个暖巢。可我稚嫩的双肩又怎能承载得起生活的重负?我嗫嚅半晌,终于赧颜道:哦,还是再等等吧!

  等到我再一次漂泊归来,父亲没容分说就叫来了木匠。顷刻间,那棵顶天立地的梧桐树化成了长短不一薄厚不均的木板。而就在梧桐树颓然倒下的那一瞬,我的心和小院儿一起空泛和落寞起来。多年的期盼中,伴我一起长大的梧桐树已经成为我生命的某种参照和见证,成为我人生奋进的精神依赖。   父亲安慰我说,树有树的寿限,到时候了你不伐它,它就会空芯,变成无用的朽木,这和人到了定数你就留不住一个道理。   父亲是在梧桐树倒下的第五个年头倒下的。当时,我欲带他去省城医院诊治,可父亲却执意不从,他反复劝我说,到时候了,别再花冤枉钱了。父亲躺在病榻上还在掐着指头盼望我的婚期。有时在他昏迷的谵语中我会听到“嫁妆打好了吗”、“上漆的时候多刷几遍”、“好好疼你妹妹”等。   父亲的气息一天比一天衰弱,他正一步一步地走近黄土地。于是我含着眼泪吩咐木匠,将那堆准备给我做嫁妆的木板改做棺木,让那棵凝结着我许多心绪,许多人生情节的梧桐树永远伴随着父亲,为在另一个世界的父亲遮风挡雨……   许多年过去了,那树却一直存活在我的心中,常常让我重忆诸般人生况味……   ——哦,心中的那棵树。 邮编:277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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