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又是麦熟季节

又是麦熟时 　　在我们北方，从传统上说，麦子就是农民一年的主食，农民的命。农谚说，“收秋抢麦”。是说，秋收一个多月，有的是时间收割、耕种；而到了麦收的时候，从开始杠场（先把场面用水弄湿，再把陈年的麦秸，用碌碡滚轧，使麦场土面变硬，以备打场），收割，打场，晒麦，入库，到种上夏苗儿，必须在十来天内完成，不然的话，一家老小饿上一年，可不是闹着玩了事儿。而这几天的天气又极为乖张，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刮起大风，把麦粒摔掉了；有时，赶上连阴天，只好看着到嘴的麦子长了芽儿，霉烂掉；有时还会有冰雹…… 　　我说以上的话，无非是说，过麦的这十来天，对于一个农民，农家是多么的重要。在这几天里，农家是没有时间的，是跟老天爷抢时间，才能保得过这到了嘴边的一年的粮食。我就在这样的农家长大，每年都会经历一次不啻于扒两层皮的十来天。但对我来说，有一年的麦收，最是惊心动魄。 　　那大约是在十来年前，正是一个麦收的季节。我像往年一样，天还不亮，迷迷糊糊的就被父母叫了起来，就是要太阳还没出来，趁着麦秸有些潮意，不容易散乱，到麦地里，把割下来麦子拉到村边的场里去。 　　村里的其他人也和我们一样，用各种各样的车，都在拉着麦子。等太阳出来的时候，老大的麦场里堆的一垛垛、一堆堆、一片片的都是麦子。不知不觉的时候，太阳慢慢出来了。这时日头刚出来时，不凉不热。但不一会就像喷火一般毒辣起来――这对打场的人来说，可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谁也不敢大意，因为这时的天，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整个场里的人，都空着肚子干了三四个钟头力气活儿，还都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把刚拉到场里的麦子摊成薄的一层，为的是让太阳好好的晒晒，等下午打场时，麦粒能彻底的脱下来。大家都在拼力的忙着，等摊好麦子后，让太阳晒着，才有时间回家去吃饭。 　　我和父母摊好了自家的麦子，已经几乎没有抬脚走路的力气。我找一个麦秸垛坐下来，打算休息一下再走。我刚坐到来，就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我心下一惊，急忙起来四下一找，果然，就在这个垛的后面，有一个不大的土包，正从上面不进的冒出些烟来，我又仔细去看，没错，是烟！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有烟，下面就是有火。场边上有活着的火种，这又是一个多风的季节，这一场的麦子，人，还有边上的村庄……惊恐之后，我又有些庆幸了，多亏被我发现了。我用手里的铁叉又扒开土包，看看底下是怎么回事：土层下面有着一些黑糊糊的麦秸，一见风，这些麦秸冒出了更多的烟，并且有些小火星了。看来，这些麦秸是在人们扛场时，废弃不用的，就堆到场边，想用火烧掉，但又因为沾了水，不容易烧着，结果，又用土盖住了……我正用铁叉把一些麦秸挑出来，扑灭，又想再把土层扒开，看看还有多少。 　　“砰”，我的后背，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敲了一下。我回头，是父亲恼怒的在我的身后，手里倒拿着铁叉的木把儿。 　　“这，这里有火……”我慌忙解释。 　　“还说！滚！”父亲骂着，用手用脚扒了些土，又把火堆盖上。 　　我还要说什么，可我回过头来时，发现，一个场里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停了手里的活，有的离的很远，我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在冷冷的睁着眼睛看我。 　　我跟着父母回家吃饭去。一路上，我想着小时候进麦场时，父亲对我讲的话，“麦场里，不准玩火！谁敢在麦场里点火，打死白打……”刚回到家里，父亲就指着我，喝斥起来，“你傻！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再敢动一下，只要是场里着了，你就盯着赔，挨家挨户的赔！你赔的起吗？” 　　“可是，可是，火就是在底下着呢，要是，不整灭，整干净，天气这么干燥，又有风，不定什么时候就能……” 　　“它自己着了，那是老天爷的事！现在谁弄它，就是什么的事！你个混蛋小子，怎么就不懂？” 　　整个的收麦打场就这么过去了。人们都在拼命的把麦子拉到场里来，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晒着，打场，又把堆成了一个个的麦秸垛，又把脱下来的麦粒，在场里晒的干绷绷的。在场的一角，那个麦秸垛的后面，始终就有一缕缕的青烟，不时的，弯弯曲曲的飘到半空里去了。半空里也不时的飘过一些怪怪的味道，人们都在拼命的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很少有人说话，紧绷的脸不时的看看天上的太阳，扬场的时候，当然还要抓一把干土，试一试风，但，每个人都不时的看看麦场的角上，又拼命的加快了自己手里的活计。我也不再说话，只是也在拼命的加快自己做的活。 　　那是一个难得的理想的麦收的天气。太阳很好，有风，到了麦子入库了，又下了一场透雨，及时的种上了夏苗儿……可，我在那几天里，到了晚上，总是做恶梦。扑天的大火卷过了整个麦场，扑到了村子里来了，村里的人们都在拼命逃命，紧绷绷的脸。 　　事情过去十多年了，一到过麦的时候，我还总是想起这件事。现在农村里过麦有了很大的变化，很少有人打场了。人们用联合收割机，用不到半天，直接就把麦粒拉到家里来了，现在我们的农家过麦轻省多了，这是让人高兴的。我们再提这些事情，也算是杞人忧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