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海

海风荡漾的夜里 　　抬起头 　　看着星星的痕迹 　　痕迹里 　　一道光划破星际 　　带着泪 　　那是陨落的名字 　　——《星泪》 　　“带着泪，那是陨落的名字……”海晶晴合上爷爷的笔记，仔细琢磨着这句诗。 　　泪，使人困惑。海晶晴也有泪，他也常常看见别人的泪。可他不明白“陨落的名字”是谁的名字。爷爷从未告诉过他。平日满脸笑容的爷爷，怎么会写出这般忧郁的诗？也许他的年轻曾使他感到无奈，才导致爷爷此刻的苦闷。 　　海晶晴很想知道爷爷的过去，爷爷却一字不提，也许他有他的理由。小木屋里除了海晶晴，就只有他的爷爷。有点累了，海晶晴离开白色小木屋，观看屋前的大海。 　　月光不是朦胧，星星也是璀璨。今夜的星空晴朗，除了黑的夜幕，就只有那挂银河的项链；似乎黑的夜幕只是背景，月的皎洁只是陪衬，点点繁星才是星空的主角。星星的目光里，一切都是柔和，一切都是甜美，这是星空的绚丽。 　　无垠的星空下，是无垠的夜。海浪在夜的笼子里跳跃，一浪接着一浪，涌向满是沙子的岸边。夜里的风微微，海浪也悄悄。星光下，海是温柔；漂泊的小船也得到海的眷顾，静静地漂着。没有海鸟的影踪，海鸟也睡了；没有太多的嘈杂，这是恬静的夜。 　　海风轻轻地抚摩着海晶晴，海晶晴深吸一口气，夜晚的清新似乎要成为他的独有。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抚摩着夜里的沙滩。他独自坐在沙滩上，偶尔荡起的水珠，轻巧地落在男孩的脸上。他没有躲开，依旧坐着看大海。海很深沉，这是海晶晴看海的感受。 　　月光下，海浪泛着银光，沙子也是白蒙蒙。一阵海风迎面扑来，海晶晴没有反应，似乎海的深沉已经吸住他的灵魂。 　　“带着泪，那是陨落的名字。”海晶晴还思索着爷爷的这句诗。 　　这时，几只小蟹在脚边徘徊，那青青的壳儿亮着光。他看着，笑了，挪开脚让它们爬过去。 　　沙滩很广，后面是一个椰树林。林子里除了椰树，还有一些其它的灌木。椰林深处的那间白色小木屋，是海晶晴与他爷爷的家。四周高大的椰树，成了小屋的伞，保护着这沙滩上的白色。 　　夜里，海风不大，却有点儿凉意。小屋还亮着灯，灯光撒出窗外，照亮一个小范围；但在黑夜里，这灯光在远处都可以看见。海晶晴坐的地方，离小屋不是很远，屋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亮着光，清澈而明亮，似乎黑的眼珠里藏着许多憧憬。这个世界上，已经很难找到如此明亮的眼睛，人的双眼早已混浊不清。 　　从小屋里传出几下咳嗽声，门开了，出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他是海晶晴的爷爷，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姓海，却不知他的名字，只好唤他作“海爷爷”。 　　海爷爷此时穿着灰色西装，披着一件绿色军大衣。军大衣显得有点儿旧，海爷爷却不嫌弃，还宝贝似的待它。也许曾经是一个军人的他还惦记着逝去的光辉。 　　海晶晴看见爷爷出来了，赶紧站起来，用手拍拍身上的泥沙。接着，一路小跑着回到海爷爷身旁。刚好吹过一阵海风，海晶晴打了个哆嗦。 　　“夜里起风，可别着凉。”海爷爷用满是皱纹的手摸着孙子的黑头发，和蔼的脸上微笑着。“晶晴，你刚才在那里干什么？” 　　海晶晴看看海的远方，低声回答：“没什么，我只是看了一下大海。” 　　海爷爷向漆黑的远方看去，感受着夜的气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觉得大海怎样？” 　　想了想，海晶晴说：“我看着海的时候觉得很平静，而且今晚的海风平浪静，似乎有点温柔。爷爷，你不觉得现在的海很善良吗？” 　　“ 没风没浪的时候，海是温柔、善良的。可是，一旦起了风浪，海的脸色就会变得深沉。那时候波涛汹涌，海也会变得凶狠、残忍！”海爷爷看着海，不禁感叹一番：“唉！海的脸色可是说变就变的呀！” 　　海晶晴听着听着，不明白爷爷话中的含义：“爷爷，你说的海怎么变得像起人来？” 　　没有答话，海爷爷沉没地看着夜里的海。饱含沧桑的脸上微微一颤，旋即没入久远的思慕之中。静静地，静静地，他沉默了。过往的事情，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似乎记忆里有些东西触动着他。他的眼眶湿了。 　　海晶晴知道，夜里的海勾起了爷爷的回忆。回忆里，有些东西洋溢着。也许是欢悦，也许是忧郁。海晶晴无法知道回忆的过去，但是，无论那是什么，回忆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夜里的海边，只剩下一个人静静地回忆…… 　　“爷爷，我有点问题要请教你。‘带着泪，那是陨落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海晶晴拉拉海爷爷的衣角，问。 　　孙子的声音将他由几十年前的回忆里唤醒，海爷爷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海晶晴重复一遍问题，海爷爷听后没说什么，进屋去了。 　　爷爷不愿说，海晶晴只好作罢。进屋的时候，他看见海爷爷对着那个女人的照片发呆。照片是海爷爷年轻时拍的，里面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很美，一种骨子里的高贵充斥整张照片；她最若人注意的是一双明亮的眼睛，眼睛的光里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忧郁。明亮且忧郁的双眼，给人一种楚楚感觉。 　　海晶晴曾经不只一次问爷爷，照片里的女人是谁？可每一次海爷爷都不肯回答。而海爷爷的神情，却使海晶晴怀疑她是不是他的奶奶。过了不久，这一想法就被海晶晴否定。假如这个女人真的是他奶奶，海爷爷没有理由不告诉他。直到现在，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始终埋藏在海爷爷的内心深处。 　　照片中的女人和海晶晴的父母一样，海爷爷从来不肯多说一句。有的时候，海爷爷被他缠怕了，就说“等你长大了，我再跟你讲你父母的事情。”任由海晶晴口水说干，哭闹也来几次，海爷爷始终没有告诉他。 　　可怜海晶晴从未见过他的父母，从未试过在父母怀里撒娇。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失去双亲可以说是多么的痛苦！虽然海爷爷对海晶晴关爱倍至，可当他看见别人家的小孩与父母玩耍时，一股莫大的悲凉笼罩着可怜的小晶晴。为此，他常常躲在角落里独自落泪。 　　现在海晶晴已经14岁，不再像以前的小男孩在墙角哭泣。但是，每当他想起自己没有父母，总是觉得少些什么！海爷爷又不肯告诉他真相，他只好靠自己的想象力，想着父母的样子，想着父母与他玩耍的日子。海晶晴也喜欢这样的幻想，幻想的时候他会觉得父母真的在他的身旁。 　　事实上，这些只是他的幻想！ 　　小屋里，海爷爷依旧对着照片发呆。在他的世界里，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他唯一关心的只有那尘封的回忆。一个人老了，快要与死神会面。人生的喜怒哀乐，世间的美好与丑恶，还有所谓的理想，在死亡面前要变得无关紧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失去的也无法追回。老的时候，只有回忆能使人塌实。 　　“唉——”海爷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气似乎有半个世纪那样长，它似乎包含着海爷爷一生的坎坷。一个“唉”字似要吞掉一切苦闷，一个“唉”字仿佛诉说所有的忧郁。可是，一个“唉”字又太少了。额前的皱纹已经容纳全部的沧桑，对于岁月的无情，他没了想法。 　　看着海爷爷发呆的样子，海晶晴变得沉默。此时，客厅的古老大钟响了十一下。夜深了。 　　多了份凉意 　　这是无情的夜 　　夜的阴冷里 　　微风告诉我： 　　心潮不再澎湃 　　它已经沉睡于深夜 　　看不见蝴蝶轻舞 　　听不到云雀欢歌 　　我感受着 　　这夜晚的凉意 　　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夜的寂静 　　已经给我答案 　　——夜，深了 　　夜深了。这是海爷爷的另外一首诗。 　　海晶晴很爱读海爷爷的诗，觉得欣赏诗是一种美的享受。此时不知为何，竟无端想起这首《夜深了》。也许，海晶晴也开始迷惑。 　　“晶晴，去把窗打开。”海爷爷突然说了一句，应该算是突然。他的视线始终留在照片上，没有离开。一会儿，他闭上双眼。 　　海晶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户正对着海，一阵海风迎面扑来，海晶晴觉得冷了。 　　窗前是一片海，海边有一只小木筏。那是海爷爷的，小木筏在水波里摇曳。沙滩的另一端有一座灯塔，灯塔的光还亮着，引导着漆黑中的船。小时侯，海爷爷经常带海晶晴去灯塔。每一次，海爷爷总要向远方的海面眺望；每一次回来，他总是变得闷闷不乐。 　　那时侯的小晶晴，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不高兴；到了现在，海晶晴知道那是思念的缘故。 　　海浪依旧不静，夜却静了。小屋里也只有悄悄的气氛。沉默似乎还要持续。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却无法打破这心灵的静局。 　　吹了一阵海风，海晶晴觉得有点困，大概是累的缘故。他看看闭目思索的海爷爷，没有打扰他，径直回到房间。 　　海爷爷睁开眼，看着孙子回房，这才站起来。又是一阵风，窗户被吹得晃荡；风很大，还夹着夜的凉意。他也觉得冷了，下意识地摸摸身上的军大衣，却碰到大衣上的一个补丁。海爷爷看着这绣着弯月图案的补丁，摇摇头，又看一眼照片上的女人。他眉头皱着，一边把窗关了一边自语道：“难道我做错了？命运可真会捉弄人！”过了一会儿，海爷爷把灯熄后，也回房去。 　　小屋静下来，快要沉睡。窗外的沙滩上，椰树也变得默默。夜里，除了海浪，万物都要熟睡。海边的风也放缓脚步，风也倦了。 　　在海晶晴的房间里，似乎是一个海的博物馆。衣橱前挂着一串贝壳，那是海晶晴的珍藏。为了收集这串贝壳，海晶晴足足花了一个星期。这些贝壳形状不一，波纹各异，看着它们的时候，海晶晴总要觉得心境平和。 　　房间的窗前，还有一只大螺号。这个螺号是海爷爷送给他的。海晶晴走近窗台，推开窗，让海风吹进房间。清爽的感觉也来了，是夜里的海风。那串贝壳被吹得“哐啷”直响，贝壳们打起架来。 　　“唔——”海晶晴深吸一口气，清爽得很！这种清爽的感觉，就是海晶晴喜欢海风的缘故。也许，这也是海爷爷住在海边几十年的原因。也许不是。谁会知道呢？ 　　海晶晴看着海，很深情地看着。漆黑并不能掩盖海所有的韵味。远方还漂着渔船，它们在灯塔的光中找到回家的路。海晶晴却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回家的方向，即使他此刻还在家里。他不知道海的漆黑中有些什么，却很想去那里看看。漆黑蔓延的时候，海鸟在夜深中沉睡。渔船也要睡了。 　　困了，这是海晶晴的感觉。他关上窗，准备上床睡觉。脱衣服的时候，他无意间碰到胸前的项链。海爷爷说，这项链是海晶晴的母亲留给他的。海晶晴用手抓紧它，想象着母亲拿着项链的情景，想象着母亲为他留下的项链。突然间，他似乎看见他的母亲，似乎听见母亲为他唱着安眠曲。 　　窗外，海浪悄悄地吟唱。似乎海浪声也成了催眠曲。 　　房间里，海晶晴渐渐睡了；聆听着海浪的鼾声，人睡了，夜也累了。 　　衣橱前的贝壳静下来，不再“哐啷”地碰撞。 　　这天夜里，海晶晴做了个美梦。梦境里他遇见他的父母，他在他们的怀里撒娇。还有，他听见一首悠扬的曲子。那曲子洋溢着温柔、和谐，就像小时侯听见的曲子。旋律悦耳，犹如梦幻中的思绪。不知道曾经在哪里听过，海晶晴的印象模糊了。 　　海晶晴睡得甜甜，嘴角露出欣慰的微笑。一滴眼泪却由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滴落到枕头上。 　　梦中，曲子的旋律依旧回荡；窗外，海浪也悄悄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