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晃晃悠悠的下午

　　这条稻梗我走了十多年了。 　　说不定还要走上一辈子。如果真的走上一辈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有时，我顺着阳光走通常是上午或中午。顶着阳光走的时候，就是下午了。我在这条路上想过许多事情。那时我还年轻。可到现在，我也没有为自己想出一件可做到底的事情。想到现在，我什么也不想了 。 　　想乏了。 　　人和土地一样，老是种一样 的庄稼，肯定欠收。 　　我走这条路，就是闲逛。 　　一只鸡在粪堆里胡乱扒拉，粪被它扬得满地都是。我走到它跟前才警觉，一扎翅膀跑了。站得老远看我，它准是拿我当了偷鸡的贼，连骨头里都含着敌意。我诚心要为难它一下，毛腰捡起一个土块，对它掷了过去，它机灵的跳个高，土块被它踩在脚下，碎了。它还示威似的瞪眼睛，跟我较劲。我有点来气，脚下一使劲，一块石子飞了出去。这回飞得挺远，远得连鸡毛也没碰着。那只鸡咯咯咯地笑了，一溜烟的往家跑。我想撵它，又怕人家主人见了不乐意，挺大的人，干点什么不好，斗鸡玩儿。 　　事实是，我被鸡斗了。 　　离插稻还早，去年的稻梗还直竖竖地仰面朝天。插稻秧是件累活，节气到了不等人。光脚板在田里一忙活一天，到最后腰都直不起。若是赶上雨天，更是个辛苦事。披着雨衣，卷着裤脚，泥一把，水一把，浑身上下湿淋淋。倒霉点的碰上蚂蟥虫就了不得了，盯在腿上不松口，又疼又痒。顺着血管往里钻，想象都浑身起疙瘩。 　　不过我从来没干过那活，所以我嚼在嘴里的米饭就没有他们嚼着香。 　　稻子长了三季，到秋天，不管是不是丰收都要收割。被人收割。 　　而谁收割了人呢？是时光。时光像收割庄稼一样收割人。时间到了，它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它只按照它的想法做。人在时光里长，长来长去，就拉在时光的后面了――――人永远也长不过时光。 　　走到半路，我遇见马海媳妇。每次见到她，我老是尽量躲着。我怕她万一那天不高兴，质问我。以前经过她家，我爱趁她家没人摘园子里的嫩黄瓜吃。她家的黄瓜上的粪多，结了满架。我本来不想摘，可看见了，就忍不住。人有时就是抵不住诱惑。抵不住诱惑就犯错。你想，要是我判断失误，伸手摘黄瓜时，恰巧屋子里出来人，一声不吭的看你，你这手往哪放？事情传出去，还不臊死。 　　一件事情就能捣毁一个人 的名声。 　　山坡上的那一小片油松林，他们说有好多年了。算起来大概有四十多年。可到现在还像碗口那么粗。长得曲里拐弯儿的，有的还遭了虫，朽了。大伙说，这片林子没盼头，别指望它出钱了。结果当劈柴烧炕了。 　　做一顿饭，烧一壶水，这也不错。总比一无所用好。你看我，在这里呆了十多年了，也快四十岁的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干点什么好呢。成天闷着气，一个朋友也没有，怪烦的。 　　我挺羡慕山顶的那头老牛。它身强体壮的时候吃了不少的苦，起早贪黑跟主人忙，忙到老，悠闲了。甩着尾巴找根青草嚼嚼，到它犁过的地瞅瞅。哪块石头绊了他的脚，和谁顶过架……它做过的事情很多，到老了，每件事情都值得回味。它把那些事情捣腾出来，嚼青草一样嚼，越嚼越有味道――――它活得很开心，它能把一些事情做到底。比如说，耕地。 　　人没有牛那么大的力气，所以半途而废的多。或者不像老牛那么卖力，结果什么也没做成。一亩地，耕到一半，累了，不干了。这成嘛？你工作，遇到困难了，做生意，不顺了，和人交待一下，不干了。这准得山穷水尽。田不种了，收不成庄稼。工作不作了，就不仅是饿肚子的事情。 　　只想不做也不好。到老了，连个想头也没有。你看我就这么晃悠，晃悠到太阳下山又一天。晃悠了快四十年，太阳还是那个太阳，而我却不是原来的那个我了。 　　在我这么晃悠的时候，我还是什么也没做。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