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洗　岁

　　　　　　　　　　　　　　　赵　敏/文 　　滇西腹地的老家山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许多温泉。老家人把温泉视为上天赐予的天水圣泉，都很喜爱那常年不断冒着腾腾热流的泉眼和热雾掩映中的山峦溪谷；迷恋着在山间洗浴嬉戏的神秘氛围。 　　老家人把去山间温泉沐浴叫作“洗岁”，把洗岁作为一种崇高的仪式对待，每年腊月底都是先到温泉洗浴净身后才能过春节。山中劳作一年后的劳累和病疾让滚热的温泉水洗去了，一切烦恼也随之洗去了。从温泉回来，马上就过年了，生活像被赋予了一层新的意义，一身轻松地过年之后，整个人就像换成个新人似的，一切又将重头开始。 　　“洗岁”前，男人们在温泉边搭起了帐篷后就回家了，留下女人和孩子们优先洗浴。几天过后，女人孩子们都洗完回家，才轮到男人们洗岁。但男人们的洗岁总是匆忙了事，没有女人们那样富有情韵。女人们洗岁的日子里，温泉边上各式各样的帐篷里饭菜飘香；温泉中沐浴着青一色的女儿国。那欢声嬉语，和着那整泉池里触目惊心，奔放自由的女人体，再是胆大妄为的男人都会被女人们那温泉中的返朴归真给镇住了，只可远赏而不敢近观的。小孩子们则耐不住整天在温泉水中浸泡，从帐篷中拿了鸡蛋去温泉源头水温最高的泉眼里煮熟了吃。都说那带着淡淡硫磺香味的温泉蛋可以包医百病，还可以宜智增聪，小孩子们是深信不疑的。 　　少年时，不知洗过多少温泉浴。温泉治好了我的皮肤炎，温泉水洗涤了我的身体和心灵。我相信，是温泉洗去了我的蒙昧，让我日渐聪明和开朗起来。忘不了儿时跟着祖母和表姐去温泉洗岁的情形。就是在儿时洗岁的日子里，我生平第一次被祖母和母亲之外的异性胴体之美所深深打动，我见到了表姐和她相仿年纪姐妹们那透明流彩的身子在水中开放。一种圣洁的莫名的悸动如一阵风吹皱了我心中的另一池春水，我知道我开始长大了，就在那山间的温泉里。第二年洗岁，祖母和表姐们是怎么也约不动我了，我托辞拒绝时就是不敢拿正眼去看一眼表姐。 　　上中学时要到离家二十多里山路的学校寄宿，每周回家背一次口粮，来回走那长长的山路。那时我的脚得了一种皮肤炎，发炎起来又痒又疼，脚底和脚趾满是溃疡创面，行走很艰难。有人提醒说用温泉水洗脚可以治疗这种足疾，此后的每周回家和返校，村中的几个同学便总是陪着我打半路上拐到温泉洗了脚再上路。每周坚持洗温泉大约一年，我脚上的皮肤炎果然全好了，我们大伙都为温泉的疗效而惊奇。虽然我的足疾好了，但我们都已经洗温泉成了习惯，每次路过温泉时依然要洗了温泉浴再上路，都觉着旅途疲劳一扫而空。 　　这些年来，老家的温泉边建起了洋房。分隔的盆池和淋浴代替了往日自然天成的群体汤池。老家的人每年还去“洗岁”，洗那兑了冷水的温泉淋浴，比以前的大池是卫生得多了。但上了点年岁的人却总是边洗着现在的温泉，心里还惦记着往日山间那自然天成的温泉。 　　先哲说：一个人不可能再踏进同一条河流里。 　　我也觉得，虽然温泉依旧，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温泉水中了。但那记忆中故乡山间的温泉浴永远都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