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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燃烧的树

2020-12-14抒情散文小舞
我在梦中,常看到一棵树,高大葱郁的树,长满了绿色繁茂的叶子。它长在前面,婉蜒连绵的山上,永远在我的前方。但它是燃烧的,闪着红色的火光,它的叶子,它的枝茎,在火焰中,永远向着我微笑。 1 我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这次回去,又打算着后天早晨,就急
  我在梦中,常看到一棵树,高大葱郁的树,长满了绿色繁茂的叶子。它长在前面,婉蜒连绵的山上,永远在我的前方。

  但它是燃烧的,闪着红色的火光,它的叶子,它的枝茎,在火焰中,永远向着我微笑。   1
  我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这次回去,又打算着后天早晨,就急忙地回来。   一个人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每天就有忙不完的事情,做不完的美梦。   有时候,想着时间真的不够,连回家看一看的欲望,都从几年前的偶而想起,到了现在的缈然全无,家在我的心中,仿佛已成了一面深埋心底的镜子。

  偶尔映过眼帘,它会照射出昨日不可磨灭的生活,闪过母亲永远不变,削瘦结实的身影。   到了县城的小车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问我到了哪里,要不要过来接我,家乡的天有点冷,要我多穿衣,多喝水。   远远看到了家,五间普通的房子,在堤脚普通的村落里,厨房的烟囱正冒着白烟,笼罩得房子热气腾腾。

  也见到了母亲,还是两年前的衣服,干净素朴,穿在身上,头发有点乱,脸上又多了几道山脉,但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和简单。   母亲很快地过来,接过我的大包,她说:我的孩子变了,又长高了些。

  妈,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不会再长了。   我笑着,洗手,帮她到锅社上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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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母亲不识字,和农村大部分中年妇女一样,她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年代,年轻的时候,她也上过几天夜校。听她讲,那时候,她们念三字经,白天到地里干活,晚上点上灯时,就去村头的小学校,听乡里派来的老师讲课,可惜一本三字经还没有读完,她就嫁给了我的父亲。

  母亲说:有些字,现在我还是识得的,比如我们一家人的名字。   她伸出手,在纸上可以写下这些字,虽然并不工整。   她和父亲,是在文革时结的婚,那时候社会动乱,到处查出身,比成份,能够明哲保身,并且有口饭,活了下来,已经大幸。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我学到知识,考一所大学,或者找一份清闲和动脑筋的工作,不用再像她那样,每天扛起锄把,顶着烈日,到地头上,为了几口粮辛苦地劳作。我记得读高中的时候,她所受的苦。   3
  那时候家里没有钱,一分钱也没有,用来装账本和钱的小抽屉,每时每刻都是空的。每当卖了粮食,有钱进来,在父母的手心里温一会儿,马上就会花掉了,还别人的债,供我读书。   那几年村里儿闹规划,没几年就变更一次,父母盖了两座新房,都被村委的新计划拆掉了,家里欠下了许多钱。

  母亲迷惑地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   我记得当时,每个礼拜都会回家拿些钱,学校摊派的教材,还有学费,平日的餐费。   我每次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会看到母亲,在水井旁压水,她看到我,总是会说:我的孩子又瘦了。   然后,她就会做饭,两碗面条,两个荷包蛋,默默地放到桌上。   在我打开电视,被有趣的相声或小品,笑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已经匆匆地出了大门。   过了片刻,她又会悄悄地回来,回到厨房,弄出很大的声响。但是我清楚,这一幕,每次我都能够看到。

  她照料好家畜,洗刷完碗筷,就会笑着,掏出钱来给我。   有时候,仅是几十块,一百块钱。   她总是趁我不注意,悄悄地出去,然后悄悄地回来,高兴地,将钱递到我的手心。   其实我读高中的时候,所有的钱,都是母亲一家一家借的。   4
  我的父亲是一位木匠,为别人打一些新房的门窗,每天都被留下吃饭,到结账的时候,总是先记在账本上,有时,几百块的工钱,要拖欠一两年。   父亲没有钱给我,母亲就出去借。

  我回到学校,就会躺到宿舍的铺上,在小本子上记下,在高中毕业的时候,我的母亲一共为我借了五十三次钱,最多的一次,是四百块,最少的一次,是十块。   在这五十三次里,母亲只哭过一次。她从我家屋后的邻居家回来,脸上带着泪花,但是她的表情,却仍是笑着的,只是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无尽的悲伤和忍耐。

  我接过她手中的十块钱,转过身去,我流泪了。

  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清楚,那天母亲为什么哭了,但是我知道,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就像一棵生长在路边的,瘦小的树一样,被人讥笑和讨厌的委屈。

  她没有说给我听,我也没有去问。   每天晚上,我只是做梦,做一个行走的梦,我会看到一棵树,高大燃烧的树。   这棵树,占据了我的生活,支撑着我的生命。   5
  我记得这三年中,她唯一轻松的时候,就是我高考落榜的那一天。我很奇怪,母亲为什么没有难过,没有像父亲那样,使劲儿地抽着烟,在院子里转圈儿,不和我说话。   但是母亲没有。   她洗手,做饭,高高兴兴地为我端上来,她说:我的孩子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这三年,你受了多少苦。

  她好像从一个巨大的任务中解脱了一样地快乐;这仿佛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在她的肩膀上压了三年了,虽然她已经做好了拼命坚持下去的准备,让我顺利地升入大学,然后她还要每个月,迈着静悄悄的步伐,到邻居和亲戚的家中。

  在那一刻,在她微笑着,为我端上可口的饭时,我突然发现,母亲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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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说:你在想什么呢,在外地工作,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听电视上说,外面的车很多,你过路口的时候,一定看紧点儿。

  您就别担心了,妈。   我望着母亲,她坐在小凳子上,坐在灶口,她熟练地挑弄着火头,棕褐色的手上,起了一层泛白的茧子。

  这两年来,她一点儿没有变,身体仍然结实,父亲不在家,她还可以挑起一担子水,走一千米的路,到菜园子里浇水,她一个人推起满载着粮食的排车,翻过小河堤,到邻村的面坊。   她安静了许多,独自一人时,她喜欢听电视上唱的各种地方戏,虽然她听不懂在唱什么,但是她很陶醉地在听,手里纳着鞋底,戴着老花眼镜。

  她说:这几年,我老是看不清针眼儿,虽然不服输,但是也得戴上啦。   我坐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在呀呀哼唱着的电视机前,她的白发,她的苍老的手。还有就像一棵老树一样的背。   就像她的一生,始终活在我的梦里,像一棵郁郁葱葱的燃烧着的大树,她照亮了我的生活,供汲了我的生命,在她燃尽的时候,她会留下一段深埋地下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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