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生活的十个时代[原创]

我愿意生活的十个时代 　　　　　　　　　　　　　　　　聂作平 　　人的生命就像一本单薄的练习册，一次成型，不可复制也不可逆转。从本质上讲，人一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你永远无法选择你的生命在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时候结束，就是说，你所出生和生活的时代是由上帝在冥冥之中为你决定了的，这一列没有返程计划的时光列车一旦将你拉上车后，到了某个目的地，便将会不管你乐意与否，坚决把你推下车。也许正因为人生的这种一次性消费，让我们有了奢谈一下希望生活的时代的这个完全虚拟的话题。 　　《诗经》的先民时代。这是一个模糊的时代，它的起迄只有一个大致地范围，但这无疑是人类的童年，一个纯真的年代，那时候，老虎还没学会吃人，人类可能还通晓鸟兽的言语。那时候，没有政治也没有妓女，没有艾滋也没有横流的物欲。那时候，虽然生活极其困泛，人类的生命相当地短暂，但那无疑是人类历史上的黄金时代。一切都处于草创阶段，没有过多的束缚和划地为牢，没有过多的物质的欲望。因此，如果生在这个年代，我愿意是那河边伐檀的农夫，内心深处一直深爱着那采卷耳的静女。劳动，歌谣，爱情，生儿育女，用青铜铸成若干美丽的方鼎，为大地上那些陌生的动物和植物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这是那个时代里我所能努力作到的一切。 　　孔子的春秋时代。追随一位伟大的智者将是我一生的幸福和事业。每当我想起孔子这位旷世的哲人，虽然空有七十二贤和三千弟子，但是，他是一位真正的孤独者，他的事业和梦想在他的当代并没有人能够充分地理解他。因此，即使他率领弟子们坐着疲惫的牛车奔走于诸侯之间，最终，他生活的那个时代依然没有人真正地知晓他的价值。如果我生在那个时代，我将去遥远的鲁国追随他，聆听他那智慧而又有几许迂腐的教诲。当然，那是一个人类历史上群星闪耀的时代，除了孔子，还有老庄，还有更多的智者和哲人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同一种自由而纯朴的空气。辩论，郊游，祭祀，为君王如何治国而冥思苦想，虽然这些想法往往并没有君王真正地听取，但是，生命的意义就是在这种周而复始的事物中有了最本质的呈现。 　　马其顿的亚历山大时代。如果不能成为旷世的大儒和智者，那么，我将相信波拿巴拿破伦这位科西嘉矮子的名言：男人的事业在马背上和女人的胸脯上。而亚历山大，这位马其顿帝国的君主，在他仅仅三十余年的人生里，他率领他那八千子弟横扫亚欧非大陆，征服了当时欧洲人所能知道的所有最遥远的地方。为此，他说过：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因此，如果有幸和这位英雄同时，我愿意作他麾下的一员战将或是一名普通的士兵，跟随着他南征北战，在钢刀的嗜血声里，感受到生命的最自由和最原始的呼吸。当然，如果我在连绵不断的战争中感到了厌倦，我相信这位开明的君主一定会同意我解甲归田，那时，我会回到故乡和亚里士多德创立若干们科学，在故乡的葡萄园和阳光下， 　　刘伶的西晋隐逸时代。这是一个后英雄时代，三国的征战成为过去，国家刚刚统一，但又即将面临着更大的内乱，因此，出生在这个年代有些冒险。不过，那同时也是一个醉生梦死、才华横溢的时代。可能是因为面临着太多的死亡和太多的不幸，这个时代的文人全都变得放浪形骇，一任性格中的个性自由发挥。在这个时代，我和刘伶一定是情趣相投的酒友，我们会一同饮酒，作诗，一同将牛车顺着山路驾到路之尽头，然后面对这个世纪的沉沦的夕阳嚎啕大哭。在这个时代，菊花和酒，丹砂和诗，清谈和女人，它们将成为我至爱的家珍。 　　李白的盛唐时代。这是一个雄浑开阔的大时代，盛唐的大胸襟与大气魄，将令所有自诩的盛世自惭形愧。君王的开明和能干，使这个时代的中国成为世界的重心。作为文人，第一次可以不通过出身而是通过自身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科举考试作为一种目前为止仍是最优秀最科学的人才选择方式，这时成为制度。因此，如果你有满腹经纶，如果你希望出仕，你将不愁找不到上升的机会。甚至，只要能够写出几首为人传颂的小诗，你也可以成为这个时代诗酒生活的明星。在盛唐，我希望出生在长安，我可以手捧诗稿，出入于宰相张九龄或是贺知章的府第，虽然我出身清贫，但我的诗一定会使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诗人加政治家倒履相迎。 　　苏东坡的北宋时代。和盛唐相比，虽然苏东坡时代的北宋已经显得有些萎蘼，但这却是文人的黄金时代。宋太祖赵匡胤为他的儿孙们立下的那块著名的碑，要求他的儿孙们"不得杀读书人及上书言事者"。如果你不幸经历过文革，你就会明白，这几个简单的字意味着一种何等雍容的气度和开放的胸襟。苏东坡的北宋，也是一个人文的渊薮所在，三苏，欧阳修，王安石，秦少游，司马光，曾巩，黄庭坚，一长串在历史上闪光的名字都有幸生在了同一个时代，这不能不说是上帝对宋太祖胸襟的热枕回报。在这个时代，我愿意出生在江南，江南的一个小镇，通过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读，我在东京的殿试中一朝成名，与此同时，我应该诗文雄健，擅写丹青。这样，当我出守江南的某个州府为太守，就可以如同欧阳修那样流连于山川风水并写下无数不朽的诗句。 　　欧洲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茨威格笔下，二十年代的欧洲已经医治好了一战的伤口，而二战还在未来，因此欧洲是一个天堂般的世界，人类本世纪的流金岁月。我一定要生在瑞士，这个永久中立远离战争的国家，绝美的风景，宁静的城市，高素质的人民，我依然选择作文人，这样，我可以在我那栋瓦尔登湖前的别墅里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化人：从罗素到肖伯纳，从邓肯到高尔基，从里尔克到毕加索。与此同时，那是一个文化高度发达，但技术却还相对落后的时代，因此，读书，听音乐和旅行是中产阶级和文化人最主要的休闲，这一切，都更能培养起种宁静致远世界公民的气质。 　　达芬奇的文艺复兴时代。一个伟大的时代来自于极端的愚昧和专制。我常常惊讶于达芬奇时代的文化巨人们，他们往往在许多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和学科里都有着伟大的建树。以达芬奇为例，他不仅是画家，他还是诗人，工程师，世界上第一台飞行器的设想者。这样的时代空气里充满了创造的欲望：画家在速写着生活，诗人在歌唱着爱情，音乐家则用奇妙的音符诉说着他心灵深处的隐痛与爱恋。在这个时代，我不论是作一个诗人还是一个画家，或者只是一位流落街头的民间音乐家，我都会感受到创造的幸福与艺术的温情。 　　地理大发现的哥伦布时代。在人类最可宝贵的好奇心的驱使下，才有了已经成为过去的地理大发现和今天的宇宙探索。在哥伦布的帆船年代，由于坚信大地真的是一个可以转动的圆球，探险家们扯起风帆，顺着季风和洋流，向大海的另一方出发了。前面是不可预知的处女地，面前是连天的飞浪，有时候一连几十天也看不到一寸陆地，只有太阳和信天翁总是从船的正前方升起。这种可怕的航行总是伴随着疾病，孤独和灾难，但是，哥伦布们仍然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去了。如果我能成为哥伦布船上的一名水手，我将亲眼见证人类在发现另一块大陆时那种激动与欣喜---沿途的所有苦难此刻才化为风景。与哥伦布齐名的麦哲伦则是一位悲剧英雄，当他在返回祖国的途中在菲律宾和土人战斗而死，我一定会带领余下的幸存者们继续远航，在风浪与行进中感觉到自由。 　　未来的任何年代。据科学家们预测，通过改变人类的基因构成，人的寿命在不远的未来有可能提高到1200岁。如果我能有幸生活在那样的时代，1200载的生命，我将用100年来读书，200年来旅行，400年来写作……在那样的时代，人们再也不会觉得生命过于短暂，青春只一晌了。当然，未来的任何年代还包括更多的选择，比如有一天人类已经移民外星，地球成了我的老家；比如人类与外星生命已经建立起了友好的关系。生在未来，这是一种未知的幸福。 　　但我不可选择地生在了这个时代，这是一种前缘的约定吗？按佛家的说法，人有三生，即前生，今生和来生。那么，我的前生是谁呢？是孔子？刘伶？亚历山大？或者只是一位战死在沙场的年轻的士兵，贴胸的衣襟里还揣着一缕怀念的青丝？而我的来生又将是谁？是在地球还是在月球？是大喜还是大悲？每当夜深人静，想起这些无法解释的宿命，心中怎能不升腾起一种苍凉与寂寞。哦，短暂的人生，不可复制的生命，惟有在想象与回忆中，我才能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