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故乡
2020-09-17抒情散文山谷幽溟
初夏,天刚破晓,我便启程,回故乡。其实,“回故乡”这话有点矫情。算不上离开故乡,只是进了县市居住,离开在大山里的老家有些远,时间有些久而已。迎接我的是漫天的大雾,让我感觉很亲切。“山中无寒暑”,四季,大山里的清晨总有雾。雾里有“面沓子”和“
初夏,天刚破晓,我便启程,回故乡。
其实,“回故乡”这话有点矫情。算不上离开故乡,只是进了县市居住,离开在大山里的老家有些远,时间有些久而已。 迎接我的是漫天的大雾,让我感觉很亲切。“山中无寒暑”,四季,大山里的清晨总有雾。雾里有“面沓子”和“馒头”(山里的叫法,小蜘蛛网,沾上露珠,显得格外纤巧精细),它们你挨着我,我连着你,在草丛间,树梢上,绵延起伏,颇为壮观。雾里小鸟们,或浅吟低唱,或引颈高歌,或翻飞嬉闹追逐。还有山谷深处,那伴着回音的说话声.....。 蜿蜒的山路已被光洁的水泥路替代,我步履匆匆地往前赶。转过一道弯又一道弯。突然感觉不真实起来,可怕的静包围了我。眼前除了白茫茫的雾和雾里迷离扑簌的树影外,仿佛一切都在沉睡。就连路旁草丛中的“馒头”和"面沓子“都不曾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袭来,我渴望看到迎面而来的人影——那些早起上学的孩童和需要赶集的匆匆路人,或听到婉转的鸟鸣,和那耕地吆喝声亦或铁牛的轰叫!可是,整个大山沉睡了,除了我晃荡的身子和脚与地的磨檫声外,静得能听见心跳和露珠滑落的滴答声!在惶恐中走完水泥路,转进大山深处的泥土小道,枯黄的落叶散落在地上,厚厚的,踩上去软软的。极细的哧哧声,夹杂叶子淡淡的清香和微微发酵后的酸腐味,让有些迷糊的自己更加迷糊起来——
——我那熟悉的热闹勃蓬勃的大山呢?哪儿去了? 翻过最后一道梁。站在雾蒙蒙的山坡上,右边下去,是大队部,我的母校,多年前就被荒弃了。曾经的操场杂草丛生,教室破败不堪。沿左边被荒草掩盖的弯弯曲曲的细小窄径,再翻过一道小山梁便是生我养我的山湾湾!山湾湾里曾住着三四十人。由于人多地少,大人们格外珍惜土地。无论四季,田角地头都长得郁郁葱葱。”角头角尾栽一窝,家中养个闲婆婆“是他们的口头禅。
跨进院子前,感觉有些异样。 院前的大片地里,庄稼自由地生长着。已过了收割期的麦子,焦黄的麦穗微微泛着黑,顶着淡绿色的小芽孢。杂草和玉米比高矮般健壮生机勃勃。虽然已是生机怏然的初夏的雾气里,也透出一股萧瑟之气来。这块地因为得天独厚的地势,离家近,日头从早照晒到黑,是大妈家赖以生存之地。而种好的麦子,怎么可以烂在地里? 记忆里的山乡不是这样子的!小时侯,姐姐在医院里一住就是两月,爸爸整天守着,不能回家来拿生活必需品。每隔三五天,妈妈就要去。恰逢麦收稻种的大农忙时节,而弟弟还在吃奶。每当妈妈走了,我和妹妹看着狂哭的弟弟,除了守着他掉泪外别无他法。队上的人从不顾忌我们是超生子女家庭、被管制和批斗对象。大嫂子从自己孩子口里省下奶喂弟弟;我们家的麦子总有人默默地割完后旋在树上不让它淋坏.....。大爹去世,大堂叔站在田边上一声吆喝,一会儿传遍全队,大家陆续赶来。还有,我家着火了,队里的叔伯爷爷奶奶辈,自发地背来粮食,衣物和棉被.....在外地打工村民也打来电话问候。 加紧步伐,疾步跑进院子。大堂叔家的狗努力狂吠着,却被圈着,可能怕它伤着路人吧。他们家的门禁闭,院子里散落的零星麦蕙已长出青芽,挂着晶莹的露珠,煞是柔弱。穿过大堂叔家,幺堂叔的青砖瓦屋已换成二层小楼,盖着大窑烧制的青色大瓦,屋门紧锁。门前那丛我最喜欢的竹已连根拔去。院坝两边的石阶缝里,院中间石板缝里,小草们一丛丛地顽强地挺立着。显然已闲置两三年了,看上去倒也干净利索。显然,主人在离去时尽心打扫过。穿过幺堂叔家,便是大妈家,没怎么改变而显得有些破败。院子里一小堆麦杆和麦芒。屋檐下摆着两个小条凳,其中一个不规则地倒着。它们虽然都被雾气吞湿了,却也能看出很久没动过的横迹,还透出主人突然离开的仓皇。而后面院子,原住着堂祖辈和他的五个儿子。堂祖一死,儿子们去了外地,再也没回来,房子荒废很多年,我们也很少去。远远望去,仿佛是垮一半,而后,相继跨塌,成了废墟。从前,我们也住这,自从一场大火将所有烧去后,我们搬去河谷那被在外地安家了的主人遗弃了房子里居住。 我拎着手中的小礼物,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太阳已爬上山头,阳光倾泻下来,雾气越来越淡。淡淡的雾气化着一缕缕轻烟,缓缓游走升腾。院外的大树依稀传来喜鹊喳喳的叫声,幺堂婶站在竹林下清脆地叫着"小林子...“还有她狠狠地抛向儿子的话语”读书?读啥书?你有钱就自己去读....“我便看见堂弟默默地从学校搬回自己的东西,拿起扫把扫起院子来。大堂叔搭着他那永远那么大而臃肿的黄包袱,和被磨损的破旧的十字医药箱,昂着头跨出院子。他的两位公子,便迫不及待地窜过来约我去屋后的石头上打牌;或者比赛爬树,亦或去河坝借放牛之机玩水、打仗。大妈家的姑娘和俩小子又在吵,有时因为几块零用钱,有时因为干活儿。大妈老以为她的幺儿子太小,有点钱也给他,好吃的也留给他,可就是不给他派活,还老拿大女和大儿出气。私下里,他们老是一边吵一边忙不停地干.....一时间人声鼎沸,仿佛回到从前,我不知是去劝幺堂婶?还是要跟堂哥们溜出门?还是取笑一会儿堂姐堂哥? 几声狗叫传来,瞬间一切归于沉寂。雾气已被驱散,金黄色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杂草丛生的院子。
屋后,柚子花开了,香气浓郁。父亲正赶羊子出门。它们毫不安分,伸着细长的嘴巴这里闻闻那边嗅嗅。竟然有三个幼崽跟在后面,它们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盯着我。有一只灰鹤色的小家伙摇摇摆摆地跺过来,半张开唇触了我一下便惊慌转身,一声长”咩“后匆匆蹦去妈妈身后,伸着脑袋撞奶包,吃几口又转过来调皮地瞧我一眼。另外两只寻过来和它蹦跳嬉戏——它们在父亲的带领下横冲直撞,展现着生命所赋予的活力。 大黑狗跳前跳后的半招呼半吼叫着领我进家门。老妈在灶上忙碌着,灶堂火正旺,红红的火光一明一暗地映照在后墙壁上,仿佛在舞蹈。两只猫眯似乎闻到了香味,一只站在楼梯口远远地盯着老妈讨好地叫着,另一只干脆绕着老妈的腿一边叫一边蹭着撒起娇来。老妈就像哄孩子般“知道你们饿了,煮熟了就给你们吃哈...”转身一见我手中的东西和疲乏的神色,去过老院子了? 去了,没一个人! 你大婶娘患病动手术后,就轮流去了儿女家散心。大叔在村上卫生所晚上才回来。你幺叔家都出去打工挣钱买房子。想娶媳妇,一见面女家就问有房子没? 那,大妈呢?她家的麦子都坏地里了!我见老妈有收口不说的意思,我急急追问。 唉!老妈叹口气,被女子儿子接走了....幺儿子成天不做事,还管她要钱。在外的儿女又不给她汇钱,自己存了一千多元准备买肥料栽秧子的。她不给,就打。抓着她的头往墙上撞...绊倒了把脸哪嘴巴哪,踩脚下....派出所来了,抓走,放出来更加厉害....没办法,最后所长命女子儿子接她出去..... 无论寒暑,大妈那干瘪的脸,忙碌瘦弱的身影一下子被泪水淹没。 她不是扶贫户吗? 扶贫?就发点上海青菜籽,给十几个小鸡鸭而已。昨年还可以,给了两只小猪....老妈没说完,我借口去园子割韭菜,掩饰我已滴下的泪水。
屋后园子里,豆角成串地挂在青青的藤蔓上,细角上还挂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略显肥厚的黄瓜们,湿漉漉的披着尖刺;火火的红旱菜,散发着特有的菜清香;捧着露珠的芍叶,青翠嫩绿地铺在地上。我蹲在地上,望着一点也没改变的大山,茫然地问;这是怎么了?!从"希望在田野“里,到"农民工",我们走了大半个世纪,我们究竟走向何方?我们一直追求着的幸福,究竟离我们有多远?! 一群鸭子,摇摇摆摆爬上院坝口,”嘎嘎"大叫着问主人讨吃的。老妈张开双臂,将它们往田里赶。看上去,她又苍老了很多。她怜惜我们孩子读书要大笔费用,而我又没个挣钱的定所。拼尽全力,栽种着土地,伺候着牲畜,营造一个充满生机的家。岁月无情,他们终会老去,而这一切又将归于静寂。 后来,听说,幺叔因为年龄太大,挣不上钱。幺婶公然跟了别人...而她三十多岁的儿子,按揭了二手房,娶了个精神病妻子,传宗接代。每每听到有人埋汰幺婶,是她害了儿子,毁了家。 再后来,我们回家收稻。大妈的幺儿子背着他的打谷机来帮忙。他告诉我们,扶贫的人到他家了,让他选养什么。他说,我要修一片兔场,要在屋后田里养鸭,坡上放养野鸡......
看他信心十足,我又仿佛看到从前充满生机一片热闹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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