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居宜懒

　　冬居宜懒


　　印象里，懒是个贬义词，是懈怠，不勤快。可中医学家却说：冬居宜懒。


　　就像小动物那样，躲进地洞里，为避寒，也为了蹦跶一年之后的休养。像草木一样，将叶子掉个精光，寂寂的站着，给泥土里的根须腾出空间和时间，不必再为绿叶和红花执行任务了，休息一下吧。


　　由此可见，懒，是四季绽放之后的收敛，但并非消极，并非无所事事。根须，在休息的同时，默默地积攒能量，等待来年春天，花叶才有更加良好的状态，绽放夺目的光彩。小动物们深局冬里，把自己养的肥肥胖胖，来年也才有更好的精力去蹦跶。


　　冬懒，是为了来年的欢喜与明艳。


　　总觉得，古人的生活法则，更符合生命的本源。中国药典《黄帝内经》中记载：“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己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瘘厥，奉生者少。”就是说，到了冬天，宜早睡晚起，懒觉睡到日出三竿也没有关系。如果忤逆，身体就会一点点被掏空，来年开春，就没有足够的精气生发。


　　季节的法则：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人更应该如此。一生的奔波，到了中年以后，就要放慢脚步，该放弃的放弃，该放下的放下，以最简单的方式，走过人生最后一程了。


　　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日子，睡到日出三竿时起来，跟着奶奶喝老茯茶，啃干馍馍，或是吃烤洋芋。之后，到院子外面晒太阳。一墙根的人，挤来挤去。嘴里唱着：挤挤挤油码，挤死了不要叫爸爸。一群人，从东墙头，挤到西墙头，又从西墙头，挤到东墙头，半日时光，转眼就过去了。


　　那样的日子，没有人觉得不好，反正大家都一个样。穷，一起穷着，冷，一起冷着，都快快乐乐的。也没有人觉得这样的日子是懒散的，冬天吗，就这样。家人围坐，灯火可亲。


　　明代医学家龚居中，写过一本书《红炉点雪》。其中一篇为“静坐功夫”。他说：遇闲暇，则入室盘膝静坐。心无杂想，一念视中……，此惟秋及冬之后，行云尤妙。这样甚好，静坐如静世。人静了，心也静了，天地自然就宽泛了，人也自在了。汪曾祺老先生的一篇散文，也写到：无事常静坐嘛。


　　冬日深藏，也不宜外出游玩。此时大地一片萧条，本来就是给世上万物提供了休养生息的最佳时机，你急吼吼的跑出去，无论是踏雪，还是寻梅，都不要太急躁了。


　　八百年前的陆游，就是这样的：岁晚深居懒出游，小窗终日寄悠悠。冬天来了，岁也晚了。他既不出去，也不访友，就窝在家里。当然，可不是闲闲的窝着呢。长夜漫漫好读书，读好书，这样的时刻最适合了。


　　古人雅致，在冬日里发明了消寒图。就是从冬至这天起，画一枝素梅，枝上画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个花瓣，共八十一瓣，代表“数九天”的八十一天，每朵花代表一个“九”，每瓣代表一天，每过一天就用颜色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过了一个“九”，九朵染完，就出了“九”，九尽春深，也有不用颜色染而直接在花瓣上用文字和符号注明阴晴雨雪的画九。元 杨允孚 《滦京杂咏》中说：“试数窗间九九图，餘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徧无餘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还有写九，是清代开始出现的，首先是在宫廷内实行。就是选每字九画的九个字，每划代表一天，每字代表一个九，九个字代表九九八十一天。用双钩空心字体画到一张纸上，每过一天，用色笔填实一画，然后用笔蘸白色在这一画上填写当日阴晴雨雪。填完一个字就过了一个九，填完九个字，也九数完了九。如常用的九个字是“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垂"字与"风"字是繁体），连成一句话，还能表现出人们熬冬盼春的急切心情呢。


　　还有人为了手续更简便，先在一张纸上画九个大方格，代表九九，再把每个方格分成九个小方格，共八十一个小格，每个小方格代表一天。从冬至日起，每过一天，便在一个小方格里用色彩、符号或文字注明天气的阴晴雨雪和起问，每填满九个小格，就过了一个九，填完八十一个小格就出九了。


　　某一年，我也做过这样的事情。找美术老师画了一枝梅花，贴在墙上，每天涂一瓣，但涂着涂着就忘记了，再回过头去看，已经空了一大片，就没有意思了。毕竟我们的冬天还是忙碌的，早出晚归，谋生谋爱，总得活着吧，那种悠闲、自在和懒散，就放在心里，默默享受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