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行
2021-12-23抒情散文剑鸿
一城市渐远,湖山可亲。正是大雪节气,禾水一袭薄雾,风气颇寒。好在同行者众,意气相投,更有碧波在眼,青山环绕。重要的是,追寻徐霞客的行迹,本就是此行所怀的热望之一。一六三六年十二月,徐霞客自吉安城南神冈山西入禾水,经三江口、横江渡,过永阳、指……
一 城市渐远,湖山可亲。 正是大雪节气,禾水一袭薄雾,风气颇寒。好在同行者众,意气相投,更有碧波在眼,青山环绕。重要的是,追寻徐霞客的行迹,本就是此行所怀的热望之一。 一六三六年十二月,徐霞客自吉安城南神冈山西入禾水,经三江口、横江渡,过永阳、指阳、敖城,溯流而上进入天河镇境内的“禾水十八滩”。在《江右游日记》里,徐霞客用密集的笔触记录了这一段行程,其中多“转、折、上”字眼,描绘风景的悠闲笔触不多,足见水势之险,霞客光顾着行船,已无心于两岸风光了。当时的天气也不帮忙,用徐霞客的话来说:寒甚。这一天,是腊月二十八日。 我们乘机动船,从枕头石出发到画角滩,花了一个多钟头,截取的正是徐霞客当日行程的一段。因下游筑起水坝,水位提升,枕头石被水淹没,十八滩也没有当年的急湍水势。但河水深碧,“两崖突束如门”,“山中洋壑少开,村落倚之”的情状,一如霞客当年所见。时光穿梭,而青山绿水不改其颜,在荡漾碧波之中,似乎还残留着徐霞客的照影,伸手似乎还能打捞到一两缕旅行家的灵魂断片。 二 徐霞客游记里,只记录了“禾水十八滩”,没有记录“天河”。原因很简单,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天河都属于庐陵县宣化乡。直到一九三五年,才成立吉安县天河乡。 从地图上看,天河镇与泰和、永新、安福接壤,处于四县交界之地。发源于永新禾山的水流,一路奔腾汇聚,逐渐壮大为禾溪、禾川,最终汇成禾江滚滚东流,横贯天河镇全境,在下游的泰和县、吉州区发展出禾市、禾埠。有了禾的底蕴、水的秀气,禾水才能在天河境内蜿蜒旖旎,涵养出无数村庄、渔民、渡口,并借两岸山峦竹木之翠,集成一派湖光山色,成为千百年来由江西进入湖南的要津。 关于天河地名的由来,充斥在各种传说和富有文化意蕴的解说中。有人说,禾水边原有小村叫天河,从前天上有个美丽的仙姑,慕禾河景美,地下有乌金,就下凡人间,爱上个挖乌金的小伙,在禾河边生息繁衍,后人为纪念天上的仙子,就叫村子为天河村。有人说,元代时期,敖城人龙文郁在此建村,他的两个儿子分别住在禾水南北两岸,如牛郎织女般被天河隔离,遂名天河。更有人将禾水两岸的灯光渔火想象成银河之星,演绎出古朴浪漫的诗意。 天河,由此进入人们美好的想象之境。 三 弃舟登岸之处,在天河街的对面。 爬上一段河岸,穿过一带密林,便见开阔的橘林、菜地与村庄。陶渊明笔下的武陵人当初“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所见大致与我们相当。不过他进入的是桃源,我们进入的是龙家村。 龙家村干净整洁,屋舍俨然。人虽不多,但依山傍水,水旱两路可通吉安、达永新。同行的和德兄和村里负责人介绍说,一九二九年冬,彭德怀率部经过龙家村,驱走一股反动武装后,因为正值年关,所幸就地休整,在村中过了一个年。战士们一边休息,一边做革命宣传工作,至今村里的墙上还隐约可见当时红军留下的宣传标语。 溯流而上,过画角滩,是白堡村。江畔有古渡,渡口有窄石阶拾级而上,发光的青石、间生的草苔,还有一两栋老屋,见证着渡口的百年兴衰。村子横跨永新、吉安两县,曾是湘赣边界顺水而下赣鄱的集结地,舟船竹排连江,商贾云集,人喧马嘶,作坊店铺相聚成市,每天要剥几头牛供应。如今,昔日繁华都化作记忆口口相传。村子里,路是新的,房子也是新的,但除了老人孩子,青壮年不多。我们进入村子的时候,尚有很多柚子挂在枝头,一些芦穗迎风高挑,一丛丛蓼子花寂寞而旺盛得开在墙角路边。 白堡村上游不远是坪上村,徐霞客曾经夜泊。 四 天气骤冷,也许对小船上的手摇式发动机产生了影响。开船师傅连续摇了几次,都突突冒了几下白烟就停下了。小船在河水中打了个转,同行的水华兄拨开人群,弯腰俯身,手握摇柄,几下便将机器摇得嘹亮无比,一股白烟伴着欢声雷动的鼓掌在禾水荡漾中飘散开去。 此番景象,要算是禾水昔日繁华的小型重演了。 来吉安的十几年里,我对禾水充满幻想。这不仅仅因为我所定居的后河曾经是禾水的故道,还因为我所常常登顶的神冈山上留有徐霞客的足迹,更因为我在对禾水的了解中日益紧密地增加着与这方水土的联系。 《江右游日记》里,徐霞客从常山入赣,辗转曲折而经上饶、鹰潭、抚州,到永丰、吉水,再到吉州,吉安县,我所经常留恋的螺子山、青原山、神冈山、天玉山,我所经常徜徉的白鹭洲、永和镇、静居寺都留下过他的足迹;我所凝视过的七祖塔、黄荆树、翠屏溪水、江城灯火,都曾经被他凝视过。此次天河之行,我们的足迹再次重合。 因为有了徐霞客,我们有了中国旅游日。或许,在每个人心里,都怀着一个游子的梦想,背起行囊,游遍天下,而我,是天河的游子,也是吉安的游子。 五 去天河,其实最想看的是天河煤矿。 关于这个百年煤矿以及经由它所形成的时代记忆,氤氲在很多人的文字里,流淌在抖音视频中。回忆、记录,航拍、特写,无非是一草一木,一楼一桥,分路牌菜市场、家属宿舍、工人俱乐部、粮管所、洗澡堂、大食堂……热闹的场景、繁忙的喧嚣,集体的记忆,混合着特殊群体的生活体验,成长为一种类似于故乡情感的不舍情怀。 天河煤矿的历史,终有一天要到文献中去寻找。现有文献记载,天河煤矿清朝末年就有人开采,规模虽然不大,但在江西,也算是两个百年老矿之一。计划经济时期,天河煤矿的存在,不仅培养了大批专业技术人才,也为吉安、赣州周边地区的煤炭供应、经济发展起到过不可替代的作用。由于历史悠久,在天河矿区,逐渐形成了独特的语言和风俗习惯,以吉安话为主体,参杂萍乡、永新口音,形成了特有的天河话。语言是屏障也是桥梁,这种小范围的“语种”融化在几代天矿人的血液里,随他们走世界,闯天涯。 在吉安,提起天河煤矿,很多人都会眉飞色舞,很多人都能娓娓而谈,也有一些人会黯然神伤,煤矿已经停止开采,昔日繁华不再,如同我们的岁月和故乡,一起陷落在深深的记忆里,记忆中的天河,愿她依然星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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