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生日

父亲的生日
　　 今天是八月初八，父亲的生日。


　　偶尔在网上浏览，发现农历的八月初八大有来头，是传说中瑶池大会的日子。传说每年到了农历三月初三、六月初六、八月初八，西王母专门在此设蟠桃盛会，各路神仙便来向创世祖先西王母祝寿，热闹非凡。又说八月初八是中国的父亲节。其诞生于抗日战争白热化的1945年，由上海各界名流联名呈请政府准予规定每年八月初八为父亲节，通令全国遵行。1946年5月呈请获准，八月初八就正式成为我国的父亲节。


　　父亲的生日竟然与王母娘娘和父亲节这样重大的人物、事件重合， 或许父亲也是不凡之人？别人倒不敢说，起码在我眼里，父亲的形象是高大的、是坚强的、是严肃又不乏温情的。


　　姐弟三人中，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我最肖父亲：单眼皮，小眼睛、大板牙，就连走路时的外八字都像极了；做起事来，不做则已，一做恨不得中途不休息，一下子就把它做完做好。这大概也是由于小时候，我常跟父亲在一起干活多的缘故。


　　父亲话少沉稳、敦厚勤快，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我小时候常跟父亲到地里干活。


　　春雷过后，我们开始扬粪施肥、耕田刨地。我在前面牵牛，父亲在后面扶犁。耕完一块田，我们用耧䦆把没有耕到的地头刨松、把泥块打散，用耧耙把地平整。随即，开始播种庄稼。玉茭（学名玉米）、高粱、豆类等都是每行间隔20到50公分（厘米），刨一个坑，点上4到8颗种子到里面，然后把土回填，埋好种子。这类活，都是父亲干刨坑的累活，我干点种子再用脚把土坑掩好的轻活。谷子、黍子、麦子（在我国北方，麦子是秋收后播种的）等都是用耧来一行行不间断地播种。种这类种子是个技术活，这时候在前面拉耧的人和后面扶耧摇种子的人步调要协调。快了，种子下的不齐，一段儿有、一段儿无，秧苗儿发不够，减产；慢了，种子下的太多，苗发出来就太挤，长不壮，也减产。所以，这种活都是有经验的大人干了，我就不大能派大用场，只负责来回跑个腿，取个种子什么的。土豆（在我们那里叫白山药）是把有芽的部分切成一块块，每行隔15到20公分刨一个坑，种一块儿芽足的土豆块。地瓜也叫红薯（我们那里叫红山药）是熏芽来种的。


　　禾苗长出来了，长到7、8公分高的时候，就要间苗。玉茭、高粱都是把一簇里长得较弱的苗全都拔掉，留下一棵最壮实的，叫定苗；谷子、黍子因为是一行行不间断地播种，就把那些多余的、矮的、弱的都拔掉，留下棵棵高大壮实的，中间间隔很小。禾苗在不断长大，地里的杂草也在不断丛生。我们于是就要每隔一段时间，去地里除草。到了玉茭长得老高的时候，我们还要在玉茭地里套种豆角，让它们攀着玉茭往上长。有时，也在地边上栽种南瓜，让它们顺着地堾、沟帮爬蔓结瓜。等到夏季庄稼抽穗结籽前后，我们要去上两三次化肥，有时是硝铵、有时是磷铵、有时是尿素。


　　夏天，是小麦成熟的关键时期。学校放了麦假，父亲就安排我去麦地里看着麦子，赶跑那些来偷吃麦子的鸡呀、鸟儿呀、松鼠呀。有一年，我由于去三伯伯家看叶永烈的科幻小说《秘密纵队》，耽误了看麦地，还挨了父亲一顿揍呢。等到了收割麦子的那几天，真的是在抢收麦子——一是怕成熟的麦粒撒落到地里；而二是怕雨天来临，麦子发霉。这时候，全家齐上阵。大人、小孩都拿起镰刀，顾不上麦芒刺臂、骄阳似火，齐刷刷地割麦子、打捆、扛麦子，送到打麦场、脱粒，一条龙作业，一气呵成。短短几天，风卷残云般地不停劳作，一袋一袋的麦子就已经晾晒到了打谷场上、房顶上、河滩平平的大石头上。


　　夏天也是积肥的好时机。蒿草、荆条、灌木在夏天里直刷刷地抽条疯长。清早，我们拿起镰刀、麻绳就到河滩里、山坡上割草去。一捆捆的青草割回来了。抬出家里的铡刀，把青草切成5、6公分长的小段儿，铲到猪圈里造粪。等到了秋冬，把粪从猪圈里起出来，堆成方方正正的一堆堆，等来年春天上到地里作肥料。


　　一年的重头戏，当然是秋天这个收获的季节。先是黄豆、小豆等豆类成熟了；紧接着黍子、谷子收割了；再就是掰玉茭、割高粱、摘柿子、刨红山药、收蔓菁萝卜白菜……粮食蔬菜收回了家，接下来就是打豆子、晒谷子、编圈装玉茭穗、挖窖藏山药、萝卜、白菜。那真是白天黑夜不停地忙呀。


　　冬天，我们也不闲着。总是在清晨一起来，父亲就喊我跟他上山去，拿绳子拾柴禾烧火、扛篓子耧树叶积肥、㧟挑筐捡拾驴粪、砍小棍挣副业……那时，我不见得每次都是心甘情愿地干这些活。可如今想来，是多么怀念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啊。他不但教会了我干各种农活的技能，教我认识了许许多多种动植物，更教会我与自然界交往的各种经验。我想，如果今天我不在城市生活，而是回到了山里、农村生活，我虽然算不上一个田地里的行家里手，大概也不至于没饭吃。


　　我最近看《蒋勋说红楼梦》，里面说《诗经》里这样讲，素面相见是人与人最本质的相见，没有任何外在的东西。我想，我们每个人自出生起，即与父母相识，那可算是最纯粹的素面相识了吧。无论我们长到几岁、几十岁、上百岁，就与父母素面相识多少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我已是快半百的人了，与父亲的相识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并一直持续下去。


　　先前，我一直自诩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意为孝敬父母只要在他们活着时，尽自己的能力让他们在物质、精神上得到满足即可，不必太在乎过世之后的形式。可近年来，我看到年事渐长的父亲很重视他的身后事，也就不那么在他面前太无神论了，希望他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好。


　　在这样一个吉祥如意的日子，我衷心地祝福素面相识的父亲生日快乐、寿比南山、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