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周日，难得清闲，女儿提议去宜家，她听同事说刚开的宜家不错，品种繁多，经济实惠。累了一周，大家也都想放松一下，便欣然而往。
济南，是几大火炉之一，天气酷热，车流如溪。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外毒辣阳光下，川流不息的经十路，和两边耸立的高楼，享受着凉爽，心底忽然涌出惬意和满足。人生如一个圆，难以挣脱圆心的吸引力，离别几十年后， 又回到这一座城市，心中百感交集，恍如隔世。
女儿看着窗外，表情颇为得意，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城市里立足扎根，养育了孩子，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她提议打开音乐，想用音乐渲染一下气氛，让这幸福的感觉更浓稠。
然而，就在音乐骤然响起时，我却忍不住泪流满面。突如其来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流过下巴，滴落在胸前。为了不被发现，我只好脸对着窗外，装作欣赏高楼大厦，对女儿滔滔不绝的介绍，陷入了沉默。我是一个极少流泪了人，特别对着孩子，但这次却怎么也忍不住，就像一道坚挺的堤坝，瞬间溃堤。因为，这是一首母亲喜欢的歌，也是她唯一一首听清歌词的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耳背，而且越来越严重。到了老年时，经常所答非问，闹出不少笑话。在大家善意笑中，她自嘲：聋子的话胡答对。她说耳背属于遗传，是遗传了姥爷的基因。
据我所知，姥爷年轻时并不耳背，他的耳背源于一场心火。身为家中独子的他，在国民党逃离前夕，差点被抓了壮丁。一夜急火攻心，聋了一只耳朵。耳背，是他避免骨肉分离的代价。
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背，我记不清了。但我一直认为，原因和姥爷有关，但不是遗传。
姥爷逃回到解放区老家，做了一名小学老师。做了老师的他就像有了新的生命，衷心拥护新中国，创立独特的教学法，受到区里的表彰。他尝到当家做主人的好处后，开始展示才华，写剧本，搞宣传放飞自我。就在他感觉越来越好时，一夜之间，被打成右派强制劳动。
后来我曾取笑姥爷，让你大鸣大放提意见，你们这些牛鬼蛇神就出洞了。姥爷认真的说，当时没有想怎么多，鼓励提意见就提了。没想怎么多的结果，就是让后辈想的太多。
母亲这一年生了姐姐，焦虑之中得了神经衰弱，一直到她老年才有所缓解。也许，这就是耳背的根源，心火需要心治，多年后姥爷平反补了工资。但是，母亲的耳背却伴了一生。
耳背，并不影响生活，她更喜欢安静的生活，对于流行歌曲更不爱听，嫌乱。大概忙乱了一辈子的她，更需要安静的滋养，才能舒展疲惫的心田。母亲中年之前，似乎有干不完的活。部队为了解决地处偏僻，难以买菜的困难，每家分了一小块菜地。每天下班的号声响了，她都不急着回家，而是先到菜地，去看她的成果。几陇的菜地，黄瓜，茄子，西红柿，韭菜，芸豆一茬接一茬，都吃不完。
她常笑着说，年轻的时候不喜欢种地，老了越来越喜欢种地，原来种地也是一种快乐。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这一首歌。那时候，部队大院的大喇叭里不光是革命歌曲了，偶尔也放一些流行歌曲。
每次周末回家，窗外飘来这首歌，她都会凝神倾听后，感慨地说，写词的真会写，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后来，每当电视中，或者是收录机中播出这首歌，她都会停了手中的活计，或是目光从书上挪开，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沉浸在音乐中。
只要你过的比我好。母亲常说，一个家庭要想过好，要经过几辈人的努力，子女站在父辈的肩上，才能一辈比一辈好。只要你过的比我好，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母亲去世八年后，我们又重新回到这个城市。我重拾育儿经验，帮女儿带孩子，干家务。所有的一切，只盼女儿过的比我好，什么事就难不倒。
泪水被冷风刮干，汽车驶入旧地。窗外八一礼堂一闪而过，我心里又一阵热辣，忍不住朝女儿说，看八一礼堂，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看电影。时空重叠，我看见几十年前，十月一日夜空下，八一广场上空烟花绚丽，留着童花头的自己和小伙伴站在卡车上，仰望着天空，眼睛里闪烁着兴奋。
女儿叹了一口气，要是姥姥还活着该多好。是啊！岁月无情，想挽留的总也留不住。岁月有情，只要你过得好，就没辜负所有的付出。
只要你过的比我好。 2021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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