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枣记

　　十月的乡间小院，遍处藏满秋实。 　　成熟以后的各种瓜蔬都爱低着头，唯有枣儿还是高高地把头昂着，像一粒粒红灼灼的星星挂在绿簇簇的房顶上，越成熟越惹眼。 　　瓜蔬的果多是低调的绿色系，如柿子青黄，葡萄青紫，苹果半红半绿，唯有枣儿红得通透，还脆得切齿，甜得润喉。 　　婉转啼叫的鸟儿一直在打着这两棵枣树的主意，它们早把这里当成了它们迷你的天堂伊甸园，它们比人更早品尝了这两棵枣树的味道，眼看各色果实真正成熟了，赶上十月假期回家收果，自是免不了一场欢天喜地的打枣忙。 　　枣树很高，阿兰攀梯子上了房顶，我拿起笤帚把躺在地上的残枣扫开，小王子抻一个红布兜儿使劲敞开了口。叮当叮当，房顶上的长竿一阵左摇右晃，往上看，原来是阿兰抄起一竿棍子将竿顶的两个易拉罐甩出热闹的拨郎碰撞声，将藏在枣树上的鸟儿惊飞，看它们不情不愿地拍着翅膀四散撤离，看它们刚啄了一嘴枣儿的甜头，它们连连喊叫着鸟语一定是“讨厌讨厌”，可是它们不知它们偷枣的行为也是很让我们人类讨厌的，把它们吓唬到一边，我心里默念，你们这些鸟儿爱偷嘴的鸟儿喔，好歹也吃了半晌，倒不如闭嘴乖乖地在一边儿偷觑去好了，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做我们的吃枣观众吧，我们可要开始了我们打枣了，——要你们好看！ 　　我们的打枣不像是一阵收获劳作，而更像一场拾果的游戏。当阿兰持敲枣的大棍子将枣树用力晃击，一场红红绿绿的枣雨就扑簌簌开始下个不停，细弯弯的枣叶轻悠悠飘下来，掠过我的衣发，在地上铺起一层薄薄的绒绒绿毯……枣儿则性急的很，它们扑通通地直滚下来，砸下来，筛下来，像冰雹一样冷不防、又结结实实地凿在你的头上，背上，甚至钻进你的脖子里！嘴里噙着枣的小王子正撅着屁股捡枣，忽然被蹍来断砸中，一会儿捂捂头喊一句哎哟，一会儿又转着身子叫一声啊唷，看他顾头不顾尾的可笑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就要笑岔肚子闪掉腰。 　　我揉揉肚子扭扭腰，我是几乎挪不开步子了。因为刚爬了华山回来，我的腿己僵直得打不了弯儿，倒是小王子的大长腿一边捡枣一边灵活自如地腾挪闪转，我弯腰起不来，起来又蹲不下，所以俯仰拾枣这样的开心游戏竟然根本玩不转。 　　阿兰在房顶上看见我原地打转，冲我喊了一声，我一看，他正举着一个玛瑙一样的足有核桃那么大的丰满枣儿冲我示意，我赶紧把红兜子张开，阿兰比了个姿势，潇洒地划出一道抛物线，我张开红兜子忙不迭地左比右对，嘿嘿，总算投篮成功！有了这一次，阿兰又摘下一颗枣树上最大最美的枣儿冲我丟过来，我忙不迭地举兜招架，又一次完美入囊！如此反复，乐此不疲，不一会，红兜子己装满；岂止是红兜子装满，我们囫囵吞枣的肚子里到底装下了多少枣怕早数不清了，可是不管两腮已鼓得多高的，看见甜脆可人的枣儿仍是忍不住要往嘴里塞…… 　　两棵枣树虽长得一样，结成的枣子却不一样，冬枣树的果子又圆又饱满又崭亮又甜脆，马奶枣则瘦扁紧实，样子有点像圣女果中那种小棒槌的形状，更成熟一些的还会起层褶皱，越皱巴的马奶枣也越甜越软。看这两种果子禀性不同，但却各有各的好处，而且据说，自从移来了冬枣树，马奶枣的果实也结得越甜越多了，看着两棵枣树上圆溜溜红彤彤的小果子密实实地交相辉咉在房顶高处，这大约就是近朱者赤的现场版吧！ 　　然而枣子也不全都是红的，在枣树里层那钻不进阳光的叶子旮旯缝儿里，也有不少青绿未熟的小枣子在悄悄探头探脑。它们身形已成，只缺一层红妆艳抹了，但如果它们没有安安分分地地自己藏好，就容易被打枣的大棒子一举拿下。随着一阵叮当悉簌的打枣响动，往地上看去，铺满枣叶的绿茵茵的地上，除了红的玛瑙，还有绿的碧玉，如果你拿起一颗碧玉，会看到在它泛着瓷粙一样的青光上，还绽开了冰裂纹一样的崩口。 　　有崩口的枣儿是不能放的，须得赶紧吃，可毕竟，我们口腹的容量是有限的，于是，这些生着冰裂纹的天珍就这样被晾在地上了……偏巧这时倒有两只年轻的小母鸡犹疑地歪着小脑袋伸着爪儿姗姗走过来，这两只小母鸡通身白羽生得俊美，我唤它们一个白雪，一个白玉。 　　白雪和白玉也赶过来凑热闹了……它们文静地前后相跟着，在秋天早晨的阳光下，在两棵落英缤纷的枣树旁，在铺满绿叶的泥地上，它们好奇地扒拉着点洒在叶子里的朱碧果子，在我将要写完这篇打枣记的时侯，我想把它们咕咕地叫过来，因为它们的完美出现，实在是我们这场打枣收尾时一个意想不到而又生动写实的的有趣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