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妙 手 织 锦 绣 （散文）

本帖最后由 MLMC 于 2021-7-16 12:20 编辑本帖最后由 MLMC 于 2021-1-6 10:28 编辑本帖最后由 MLMC 于 2021-1-5 23:59 编辑
母亲妙手织锦绣
MLMC 米粒满仓 一、花边今昔
许多人，可能从来没见过“花边”的美丽与迷人的奢华。
至今不能忘怀，五六十年以前，母亲巧手织出的雪白漂亮的花边，以及辛辛苦苦带灯拉夜织花边的情景。
花边，是用细棉线编织而成的各类平面饰物，有丰富多彩的花卉、各种美术艺术图案的丝线艺术品；制成品常见的是带状、条形；也有圆形、椭圆形、方形、矩形、多边形等单件；多见为白色。长度从几米至几十米不等。现在，许多带类似于花边或蕾丝花边的女性服装上面，都有所谓的花边，或者说“类似”花边。
但是，这里说的，不是现在的机绣花边或机绣蕾丝花边，而指昔日那些手工编织的花边——
人工织花边，鼎盛时期是解放以后至2000年间这半个世纪，为部分地区乡村手工业的主流。我们山东胶东地区尤其盛行，广大农村基本上普及了。差不多村村有花边，家庭妇女几乎个个会编织。
棒槌花边是舶来品，又称“花边件货”。1890年代，由英国传教士马茂兰夫妇首先将此工艺传入烟台和齐鲁大地。为了培养更多的花边艺人，马茂兰夫人还在烟台市成立了一所教授花边技术的学校。
棒槌花边的编结方法是，先将图纸铺在特制的草编或麻布卷成的圆磙上，并在许多木制小棒槌上分别缠绕纱支，拉出纱支（纱线）一端，用大头针固定在图纸上，然后操作小棒槌进行编织。经过线与线之间的辫、绞、钩、拉，形成图案织体。常用的技法、图样单元有：密龙、介花、方结、稀布、密布、双稀、介花关针、灯笼扣、苇竖花、六对抄等。
1960年后，出现了件货产品镶拼的“绣花大套”，及编织连缀成的满工台布和床罩等大件花边产品。70年代，开始生产精档镶拼小件，主要图案为S型，故得名“勾勾花边”(勾勾：弯曲之意)。1956年前后，当地各县的绣花厂，开始批量生产和出口棒槌花边，原料和产品分别由市县外贸公司提供和销售。
1960年代，公社有专门的“花边庄”(花边站)，后来升级为县绣花厂,专业分管技术指导、花边发放业务和回收制成品。我们片区的专门分管者，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过几天就来村里一趟，布置发放新的花边，顺带收回去已经织完的花边成品。他成天奔跑在各个管辖村庄之间。
织花边的技术含量很高，需要比较高的操作技能。因此，农村不少女人不会织花边，或者织不好，手上技术不到位。
这样，分发花边任务时，公社分管花边作业的人是有所选择的。只分给技术比较高的女同志。比如有些家庭妇女，织时手劲不均匀，编出来的花边就不好看，不平整、不和谐、不美观，甚至皱皱巴巴，这就影响了产品的质量。
记得，只要公社的人来了，村里就热闹起来。他刚走到大队部院子里，家庭妇女们便会相互传信儿。奇怪的是，即使不通报，大家总是能马上知晓管花边的人来了。于是，妇女们从各家鱼贯而出、蜂拥而至。大家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经常是互相争抢，都希望拿到好的花边，技术难度低、图案不太复杂，好编织、挣钱还多的花边。有些太复杂、很难编制，大家都不愿意要，有些技术低的人又不敢接大活难活。
后来，村里在十字街头电线杆上安了高音喇叭，就开始广播通告：收发花边的来了！

二、美丽缤纷 花边用途广泛，深受外国人欢迎。
棒槌花边成品，可用作镶拼台布、茶几布、餐布，床盖、手帕、枕套、被单、窗帘；女性服装修饰，及各种规格的盘垫、品套等家庭日用品和陈设的饰物等。花边图案多种多样，以装饰性为主，多取材于自然景物，构图严谨、笔法清新洗练；还有十二生肖、人物、福寿、传统吉祥图等。主要以本色、灰色、浅棕色或漂白线等优质纯棉线为原料，成品花边光洁整齐，美丽雅致，玲珑剔透，淡雅古朴。因之享誉海内外，产品远销世界各地60多个国家和地区。花边因具有独特的地方特色和民族风格，成为欧美各国人民的日常用品、装饰品，也是精美的艺术品、工艺品。被外国人称为“神奇的艺术”。
作为手工艺品，织花边充满着音乐、舞蹈的美感，可谓是一种指尖上的舞蹈，是农家妇女用纯朴智慧勤劳的双手，谱写的音乐——“生活音乐”，是一种无形中创造的民间生活音乐舞蹈。
棒槌花边具有高度的艺术价值，是一种充满艺术品位、高雅美感、美丽典雅的艺术创造，为我们解读中华传统、民间文化、地方地域传统等提供了丰富的物化素材与实物资料。花边艺术，无疑是人类优秀文化遗产，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和实用价值。至今，欧洲许多王室和博物馆，都把精美的花边当做艺术品珍藏。真可谓是：指尖上绕出来的非文化物质遗产技艺、产品与民间文化。
我们县市的花边产品，先后获得省优、部优产品称号。并获得国家名牌产品、著名品牌。1960—1980年代前后，我市先后派出织花边名人高手，几十次专赴国外、欧美各国，进行技术表演，并讲解指导当地妇女织花边的操作技术技巧。
三、妙手精编
花边板子，都是自己找零散的杂木板条拼凑钉制而成，边缘往往不平不直；长方形的水平台面上，摆开许多棒槌组成一个扇形，或者半圆形，一个棒槌连着一根线；板子后边的中部，安装着花边磙。磙子下边悬挂一个布袋，用于装成品花边。
棒槌花边为抽纱的一种，采用上等棉线，按设计样稿的布局，运用数十乃至上百个特制的木质小棒槌，手工编织而成。首先，将花边图样图纸置于花边圆柱形磙子上，用金属大头针刺在图案的各部位，以固定编结丝线的起点位置。再在长约十几厘米、直径约一厘米的棒槌上端的线槽内缠绕棉线，拉出线头固定到图纸的起点处。一个产品所需棒槌的数量，根据产品的规格和图案而定，少则10多个，多则100多。这需要在领取花边任务时，问询清楚几个头儿（几根线），以此确定棒槌的数量。
那些年暖和天，每到农闲时节，乡村的大街小巷、胡同口，树荫下，农家土炕上、院子里，到处可见织花边的妇女，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妇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那里，一边嘻嘻哈哈拉家常，一边用双手熟练地调弄着几十个缠有线绳的小棒槌。精美漂亮的花边，便在她们手下徐缓地“流淌”而出，呈现在人们的面前。
妈妈织花边，双手各执几个小棒槌，根据图案形状，将棉线进行扭绞、缠结、穿插，使其左右翻滚上下跳跃，循序渐进编织出各种图案。不同的图案要运用不同的编织技法。以眼花缭乱的手法，将一根根丝线编织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
母亲两只手，就在这个组成半圆形的棒槌群体上面移来移去，像弹琴似的，在双手与棒槌合作共舞的“舞池”里，手和棒槌跃动飞舞，嘎嘎啦啦之声不绝于耳，编织的过程便也成了一种漂亮的表演艺术。有时候，双手像织布穿梭一样来回投掷棒槌，即左手投右手，右手丢给左手；左右手丢来丢去，相互响应承接棒槌，编织出各种花纹图案。几十个棒槌在花边板上方跳来跑去，像在跳一种特别的优美舞蹈。
小时候，我们弟兄姊妹都愿意替母亲和姐姐拔针。织花边使用的是大头针，其外形和普通的钉子差不多，只是细一些。姐姐或妈妈织一会儿，大头针用光了，就需要拔针。几百根针固定着花边，那么前半部分（早插上去）的就可以拔下来，留下一半继续固定着花边。我们兄妹几个竞相争抢着干这活。不是热爱劳动，仅仅是觉得好玩，特别是有时没事干闲得无聊，就把拔针当做玩具或游戏来玩耍。将铁针逐个拔下来摊在手心里，拔完了一堆针，再放到花边板上，供母亲继续编织使用。
织好的花边，逐渐垂下掉进布袋里。有时候，掉不进去，我就赶紧伸手帮忙将花边放进去。这是我特别喜欢干的活儿，是在玩，并不是帮忙操作。看着有宽有窄的花边一点点诞生延展，喜爱得我不禁心花怒放。我经常喜欢在妈妈对面，默默地欣赏眼前美丽迷人的花边。边欣赏边帮妈妈卷起来一节节花边，放进袋中。
有时候母亲嫌我的手不干净，就赶开逼着去洗手，手干净了再回来动，脏手是不准碰花边的。一旦弄脏了，那就成了废品。
实际上，花边的基本制作原理和织布是一样的，就是一根根线手工编织出非常漂亮的、复杂丰富的美术图案。织花边的难度在于，不像当时的手工梭子织布那样，只是编织平纹布。而是要织出变化多端、美丽迷人的各种艺术图案、花样、曲线。这也正是织花边的难点所在。

四、接济生活
花边还经常不够织的。外商订货少的时候，就不够分了。村里分任务时，去得早的，抢到了花边业务，来晚的可能就拿不到花边活了。所以，大家尽力抢先早到，为了挣一口饭吃，会瞪起眼睛争抢。否则，就可能会因此挨饿。谁抢到了就意味着有钱赚了；抢不到的人，就得等待下一批花边的订货。
50年以前，因为乡村没有其他的工、商业和副业；劳动力只能在生产队里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挣工分养家糊口；除了乡村大集，没有其他的商业或市场。所有这些都被圈定为资本主义尾巴、资产阶级的产物，而被“割掉”了禁止了！那么织花边、(用苞米叶）编小辫等，便成为农家（非劳动力）妇女仅有的经济来源，故然格外重要。广大的农家妇女，就眼巴巴地指望着这点可怜的收入，好在过大年的时候，吃上一顿好饭菜、穿上一件新衣服。
那时候找对象时，男方经常要打听的，就是女方会不会织棒槌花边。这是老百姓特重要的副业、财源。
织花边，一直是伴随着乡下人几十年的苦日子，温暖、补贴着农家的贫苦生活。
母亲和姐姐，无论白天多么劳累，每天晚上都要带灯拉夜织花边。一人一台花边板子，两人面对面，边聊天边嘻哈边编织。我们从小到大，许多故事，神话、民间传说或各地新闻，就是在这样的场景里，交流听到的。
一般是织到下半夜才睡觉。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还有什么夜生活，下半夜睡觉是正常的事情。彼时，农村人都是晚上八点来钟就睡觉，九点睡觉就算是很晚了。睡觉前，为了节省火油，经常连灯也不舍得点亮。可是，姐姐和母亲一般都是织到零点以后才歇息。第二天还要正常起床，家里家外忙活操劳。
我们一家人的吃、穿、用品，很大一部分，都是母亲和姐姐累死累活织花边，辛辛苦苦换来的。母亲患有严重的关节炎，基本上天天都在腰腿疼痛。有时候，母亲的双手，因为手指长年裂口子，疼痛得连插拔大头针都吃力、使不上劲儿。窗户纸不保暖，加上在室外干活太冷，妈妈的手冻肿了化脓了，青一块紫一块。
一个人没黑没白费事巴力编织一个月，才能挣到三两块钱，一天还挣不上一毛钱。我们兄弟姊妹四个，从小到大都是在妈妈的编织声响里进入梦乡的，于“棒槌音乐”声中长大的。
花边织好了，卷成一个卷儿，封包起来交上去。公社的分管人来收货的时候，要现场测量宽度和长度是否达标。如果不合要求就得重新编织。作废了扣钱不说，还会影响交货要求的标准期限。
现在我们这里，农村家庭妇女已经没有织花边的了。现代科技的发展，为人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福祉与实惠。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早已有了先进的绣花机、编织机，可以绣花、织花边，并且织得比人工还要好，更标准，还干净。手工织花边，手上的灰尘或汗水，有时不小心会弄脏一点点。机织花边不仅效率高，是人工编织的几十上百倍，其质量也好。时代的发展，纺织技术、纺织机械的巨大进步，已经把妇女从繁重的手动织花边中解放出来。
在现代社会崇尚环保、回归自然的消费潮流与观念中，棒槌花边所具有的纯棉质地、手工织作、民族风格的图案、古老的民间工艺等特点，便显得尤为珍贵。
然而同时，新的问题是：作为一项世界著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棒槌花边的传承面临断代甚至消匿的危险。如何让这项非遗项目重获新生呢？是值得我们深思、重视的大问题！


【字数：4357字—4398字。2006年—2020年—2021.01.05】【暂时借用一下，下周回来。暂时离开一下。问好各位。】
【使用完毕，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