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于寒尽觉春生

每于寒尽觉春生
　　一向对农历的节气不敏感。

　　那天早晨，食堂早餐多了一碗浓稠的腊八粥，恍然：腊八了，快过年了！恰好还是大寒，这是从微信朋友圈铺天盖地的“大寒”文字知道的。这种重合总是让人有意外的欣喜，就像两个快乐叠加一起就是更快乐一样，就像美满的婚姻，有着合二为一的交融一样，“万事万物的愉快，皆来自巧合”，说得适切！ 　　节气虽然不等同于过节，但也总算提供了吃点什么特殊食物的契机，我们这个民族只要有吃掺和，不管它是什么，都让人过把嘴瘾，都让平淡如水的小日子有了一点波澜，那种起伏感总是让倦怠、慵懒、无聊荡漾着、兴奋着。

　　大寒是一年中最后一个节气，也应该是最寒冷的一天，而当天是进入腊月以来最暖的，最高气温达到零上八度，有点文不对题的感觉。前一天值晚班，回家时，有淅淅沥沥的小雪飘过，地上有小白，寻思，这开年的冬天啊，正有一场大雪在千里之外马不停蹄地赶来吧！第二天睁开眼睛，一定是满世界的珠玉流光。结果是，大寒，根本没有一场长相俊俏的雪降临，大地白茫茫一片，是寻常的霜。

　　腊八与大寒，一热一冷，巧遇，突然来了闲情，就发个微信，先给儿子：当腊八与大寒相遇，就是温暖与冰冷并行，在这世上，有时需要风雨兼程。愿我的宝贝总有温情陪伴，内心暖意融融，远离寒凉，此身光明。后又修改一下，发了几个朋友。秒回的是儿子，聊了几句。他上班晚，还没起床，在认真地摆弄手机。但仔细想想，每次给儿子发消息，几乎都是这样很快回复。

　　在乎你的人，不会让你久等。人间真正的和煦春色，都熨帖着心怀，有着最温厚的世情。

　　这一年到了腊八，到了大寒，已经消费了全部的节气，宛若一个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花光了全部的爱，但还没到家徒四壁、山穷水尽的地步，生活依旧会露出圆润温婉的模样。

　　批期末考试的卷子，协作校统考，题较难，有的孩子大题不会答，闲着无聊，干脆在卷子上画画，卡通人物，画得像模像样的。还有的孩子在答题纸写：“老师老师你最美，祝你2021更美，身体健康，心想事成”，然后画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这些孩子如若看成绩应该不好，但看情商可能并不差，起码我看到这些图、这几句话就笑了，让枯燥的工作也揉进一些笑料。

　　组里的姐妹们很体谅我，总是让我批最好批的那道题，有时忙起来，他们就包揽了全部的批卷任务。这次和艳儿批同一道题，共856份，我抽时间赶紧完成任务。那天中午她发微信：姐，我批了456份，你呢？我说了差不多的数量，加一起超出了我们的任务，她笑了，就算我们为别的学校做贡献了。

　　有时，爱是多么笨拙的事啊！两人之间什么也不用说，只是像阳光一样，悄悄抵达，然后包围漫溢……

　　来新单位一年，真正了解的人并不多，艳儿算一个。她是一个特别温情的人，说话柔声细语。常听她的课，讲得非常细致，娓娓道来，逻辑清晰。和艳儿有短暂的师生情，那时，我毕业时间不长，她实习听课，后来她毕业分到同系统的别的单位，我们都教初中，教研遇见，相谈甚欢。最后调到现在单位，偶有问候，聊得不多，但那份情谊隔山隔水，隔着时空，却一直都默默存在，从来不曾疏离。 　　艳儿就像一束光，柔和的、不刺眼的，是任谁也锁不住的，只能由照耀的人代为收藏，并感觉十分舒畅。 　　另一位姐姐常说的口头语是“你那么好，大家慢慢会认识你的，不急”，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如此有信心。迎检时，我在一个不被关注的角落捡拾杂物，抬头，恰好也看到她做着同样的事，心生好感。就是这点好感，让我想和她说话，想接近她，了解她，而她像多年的姐妹一样安慰我的委屈，不一味顺情说好话，说话很有分寸，不偏不倚，有着成熟女子的韵味。

　　就这样，在冬天，总是有暖阳扑身，让我向往光明，愿意为光俯首。

　　我的窗前永远有一道光，河水结冰了，山也灰蒙蒙的，却坚持每天早晨在办公室看日出。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每每看到，都有一种豪气腾空，都感念太阳照样升起的神奇。 　　在我心中，日出是春天的样子，给人以无限的希望。原来在家也是抬头看日出的，近期，因为三座高层从东方拔地而起，已经挡住了晨光，更是剥夺了很久以来我睁开眼睛就能望见朝霞的乐趣，越来越多的高楼阻挡了视线，把人圈在了狭小的范围，如同坐井观天，我想不出这样做的好处。

　　而午后呢，阳光暖暖洋洋地打到盆花的绿叶上，影影绰绰，光线迷离，仿佛新新旧旧的岁月交织一起，每一处都那么打动我，以至于当我定睛仔细观看的时候，仿若接到了某种神谕，要我发光、要我思念，要我飞翔、要我柔软……

　　是啊，我单薄的身体和敏感的内心盛满了整整一年的故事，就像披着一件硬邦邦沉甸甸、又挡风遮雨的军大衣，坐在火盆旁，闻着火里烤的土豆花生香，看火星飞溅，也有炉灰迷眼。这就是东北的冬日，安静简单，就连粗瓷大碗也是柔软的。

　　深冬时节，让人缓慢地生活，慢到像青苔一样，不动也能开出花来，慢到可以生出静美和欢喜来。慢，让人有仔细思考的余地，也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千百次的遇见，却只会记住那一次。 　　在一个光线柔和的午后，整理孩子们给我的贺卡。那是铁中的学生风尘仆仆托我们学校的学生送来的，40多个学生，一个都不少。当那两个学生把卷成纸卷的一封封信拿给我的时候，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很失态，弄得来的同学不知所措。

　　一年了，从没有忘记那些孩子们，但也疏于问候，怕打扰他们，影响备考情绪，而他们也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我，比如东澳说：“偶然翻到一本高一的练习册，上面还有您给我讲题的痕迹，很怀念当时自习课您来辅导的身影……”比如若涵写：“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间是那样愉快，以至于我现在还清晰地回忆起每个细节，我记得高一时总结我们的成绩时欣慰的笑容，记得暑假我们拎着厚厚的练习册去您办公室‘避暑’，记得您分给我们那些载着诗意的杏子……”比如莘懿还记得我给她的练习册以及学考时遇见的惊喜，琳笛到现在还在纠结选文选理的问题，我们曾为此探讨过多次。令闻说：“哪一颗星没有光，哪一朵花没有香，哪一次我的思潮里没有你波涛的声响？想念那段每天都能看见您的日子。” 　　斌的信最让人欣慰，他汇报了参加市里诗词大会的获奖情况，其实，我早在电视里看到他答题的样子，为他高兴。

　　最有意思的是帅帅的信，写了满满一篇：“嗷呜一声，再开始正文部分。老师，我想你了……我想听一堂你的历史课呢，想想会在啥时候呢，你一定要回来，给我们上一节啊，找找当年的感觉……等有空请你吃顿饭……”读完这封信，我大笑，这小孩子太有趣了！以后也一定是生活的乐天派，是有趣的人。

　　爽的信最让我感动：“立红老师：时至今日我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主动联系您，怕一旦联系您，我的情绪就会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止不住地伤感。您住院期间，带着对您的思念去学习历史，因为您说过，您期中就回来，我想给您一个惊喜，当知道自己的期中历史成绩为班级第一时，我的期待远远高于喜悦，给您惊喜的期待。当听说您要转锦中时，我哭了整整一下午，想起我们高二时第一次见面，您在校门口值班时问我选了什么科目，让我仔细考虑，我们第一次拥抱以及得知您是我高二历史老师的那份喜悦，看到您来班级时，不敢向前靠近，生怕让您看到我红红的眼圈，也触动情绪。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认真、努力、关爱我们，到现在我还记得您极其漂亮的板书，您身上独有的气质让您的任何一位学生都感到十分亲切。谢谢您，让我感受到老师的关怀与温暖，也谢谢您对我们无私的付出以及我们之间的美好回忆……”这个为了我而暗自努力的小女孩，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让我懂得，我认真做的每一件事孩子们都入心了，我不求回报，他们却给予我最高的礼赞，还有什么工作比这更值得呢？

　　感谢命运，我们曾那样欢喜地相逢，我们曾那样珍惜每一份互赠的恩泽，让前面的路总有明亮在等待。

　　岁月温热，都是因了那份爱，因了那个心中的春天。

　　如今，寒到极致，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冬日蕴藏在人们心中的那口气，好像依然被提着，渴望被释放，渴望美好季节的莅临。“小寒大寒又一年”，下一个节气就是立春，春天近在咫尺，我也快真正地放假了，也该停下忙碌的脚步，歇一歇了。收拾屋子、买东西、过年，或者发发呆，看会儿书，晒晒被子，侍弄一下花草。 　　今冬，已所剩无几，年关，就在眼前，再不调整一下自己，怎么在即将垂下的柳丝前，像一汪春水一样被唤醒，然后，荡起涟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