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河流

　　梦中的河流
　　一条反复出现在梦中的河流，在我心中流淌。
　　收拾好行囊，登上北去的列车，沿着梦的方向，进发。
　　两条铮亮的铁轨，就是梦的轨迹。列车在铁轨上呼啸着，扯起一路的风声，一路的思念。道路两边的景物，迅疾向后边退去，纷纷的。仿佛不是列车在飞速前进，是所有的事物在不断向后，退回从前，走进了那遥远的梦境里。
　　时光真的可以倒流吗？
　　在北方的一个小镇，列车喘息了一下，扔下我一个人。又向着更加遥远的地方驶去。
　　这个小镇很静。干净、宁静。
　　车站是一座很典雅的木制房屋，几条来来往往的轨道，几名忙忙碌碌的铁路工人，一条很俊朗的大黄狗，拴在房屋边上的栅栏上，就像电影里看到的一样。火车离开了，工人们走进了房间，那黄狗警惕地注视着我，不发一声。像我这样形单影只的旅客，它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它以它自己的方式，注视着我，我没有别的什么企图，它就这样看着我，保持一份警觉，一份最起码的礼貌。
　　出了车站，眼前只有一条小路，蜿蜒地指向前方。我顺着小路走过去，不用担心迷路，这里没有别的路，这条蜿蜒的小路，是唯一可以行走的。
　　小路在那条河流的边上，消失了。
　　这是一条不算宽，也不太深，却是很清澈的河流，从上游，应该是密林或者是大山的深处流来，像梦境一般。河的那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的那边，是莽莽群山。河的这边，是一片碧绿的草，和烂漫的野花。在草与野花中间，沿着曲折的河岸，修筑着一幢一幢精致的小木屋，大大小小，错错落落，慢慢展开，像一幅俄罗斯的油画。不错，就是我梦境里反复出现过的。
　　我大包小包，左拉右拽地出现在小路上。我来寻找我梦中的那条河流。
　　眼前的河流，岸边其中一幢小木屋，就是我梦的全部了。
　　具有异国情调的小木屋，修筑在河的岸边，周围开满了山花，那种叫做“满天飞”的，在风中俯仰生姿，漫天飞舞。木屋的前面，正对着那条河流，从远处缓缓流过来，日夜不息。
　　木屋离地面很高，有四五级台阶，从小木屋的侧门依次降下来，落在地上。台阶是木制的，木的阶梯，木的扶手，没有油漆，自然、干净。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看见了屋子里的一切，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听见房外的响动，她扭过头来，看见了我。手中不知什么东西掉下来，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惊喜还是惊讶，或者是茫然。只是一瞬，她张开双臂，紧走几步，扑过来。我手里的，肩上的东西，滚落一地。
　　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木屋，木制地板，木制家具，还有那张木椅子，摆在窗前。窗子外面，永远是一幅画。她曾说：我坐在椅子上看窗外，在她的眼里，也是一幅画。我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朝窗外望去。那条河流依旧缓缓流淌，不曾有任何的变化。
　　她一袭长裙，刚及脚踝，恰好露出圆润的脚踝及修长的脚。在小木屋里，她轻移莲步，袅袅娜娜，飘逸、轻盈，风情万种。如从前一样，她喜欢赤着脚在地板上走着，悄无声息，像一只乖巧的猫。
　　她搬了一个小方凳，蹲坐在我的身边，仰起脸，眸子里满是问询。我躲避她的目光，把视线移向窗外。窗外山花摇曳，流水潺潺，茂密的森林簇拥着远处的群山，安静、和谐，一切恍如昨天。我的心隐隐作痛，有泪水溢出眼角。我注意到她从前瀑布一样的长发，已经被高高挽起，一枚精致的发卡，别在脑后。高耸的发髻如云里雾里，是那样陌生。她眼角眉梢，含着几许幽怨、落寞、憔悴。
　　“不知是谁盘起了你的长发。”
　　我仍然对着窗外，目光陷在森林那边，无法收回。说出的话，响在耳边，感觉就像含了冰。她的姿势没变，只是感觉到了她略微的震颤，仍旧那么柔声软语：你看那条河流，何时停止过流动,河还是那条河，水早已不是那些水了。时间不会静止，流水就不会停息，流水一旦停滞了，就会腐蚀、干涸、死掉。那个洼地，早晨还是一汪水，现在已经是水尽土干，了无痕迹了。她的话，如耳语，却重重撞击着我的心扉。
　　河流也会有梦吗？
　　小木屋的前门，修了一条长长的栈道，通向河中央，牵引一个梦，悠长的梦。让梦随着流水，日夜不停，悠悠，悠悠……
　　我站在栈道上，看着脚下的流水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悠悠而去。我想，流水的梦一定很绵长、很美。不曾醒来的梦，才是美梦。
　　举目长天，阳光很淡，天空很蓝。
　　知道昨日已经一去不回，故作矜持，装作几分洒脱。振一振衣袖，弹一弹长襟，起身、准备离去。
　　迎着那惊慌的目光。“我终究是一个过客，不是归人。”说完，自己也暗自一脸不屑。这样的话，说给谁听？
　　她低下头，不语；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
　　河流的上游不远处，有一座木头搭建的桥，不高、不长、很窄，类似于小桥流水人家那一类。搭建在河流的最窄处，像一个道具，让一曲逶迤而来的河流，增加了景致，有了情趣。她说：桥与水，永远不会相向而行，但桥与水，永远都相依而存。桥是水的脊梁，水是桥的心胸；桥是水流动的理由，水是桥存在的价值。在这个世界上，有了河流才会有桥梁，桥梁不会抛弃河流，河流不会背叛桥梁。你在我的视线里，我在你的眸光里，相守相望，地老天荒。可是，它们却无法并肩而行，相濡以沫。也许，这就是它们的宿命。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染湿衣襟，落地成殇。此时说起谁对谁错，似乎有点残忍。不说也罢。大梦不觉，也许是一个很好的解脱。
　　梦中那条河流，在我的眼前，悠悠，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