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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23叙事散文随玉
等文/随玉刚进入林芝地界,边防检察站的工作人员告知:波密往林芝方向的318国道3993KM+800M处遭遇泥石流,原有的桥被冲断,无法通行,需要10天进行抢修。检察员小哥面带微笑,从亭子里把半个身子探出来,脸上满带着同情。一瞬间情绪变得非常……
等
文/随玉
刚进入林芝地界,边防检察站的工作人员告知:波密往林芝方向的318国道3993KM+800M处遭遇泥石流,原有的桥被冲断,无法通行,需要10天进行抢修。检察员小哥面带微笑,从亭子里把半个身子探出来,脸上满带着同情。一瞬间情绪变得非常低落。从滇藏线出发,走了十一天才绕下险峻的盘山公路,眼看离拉萨还有几百公里了,没想到发生这种意外。雨季的318埋藏着许多隐患,其中最大的危险就是泥石流,走西藏的人多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情真正临到头上,才明白那种沮丧和无奈,对于一个时间和金钱都十分有限的人来说,我们能等多久呢?前路都是未知。有人说,等着吧,既来之则安之,有人说,不如掉头走北线,虽然多了上千公里,总比困在这里死等强,还有人劝我,回去吧,有机会再来!
听到“回去”这两个字,眼泪差点掉下来,好比林黛玉敲不开宝哥哥的门,嘴里绝望地喊:“回去,是该回去了!”时跌跌撞撞回头的样子,凄凄惨惨戚戚。
算了,拉萨反正也跑不了,倒不如在波密逛几天。
波密是一个非常美的地方,植被茂密,参天大树随处可见,更有一丛丛一簇簇野花在路边绽放,汹涌澎湃的帕隆藏布穿城而过,雨季里,浑浊的江水更让人感知到它的可怕力量,水里漂浮着一段段粗大的木头,是从上游冲下来的,一路上江里或岸边随处可见这样的木头,即使是生长着树木的地方,滑坡和泥石流也很常见,连根拔起的树木就倒在路边,乱糟糟堆成一团。县城附近的山顶上包裹着缭绕的云雾和耀眼的白雪。即使在七月,波密依然凉爽怡人。
从一河之隔的扎木镇过去,不远处有一座嘎瓦龙雪山,这是前往墨脱的必经之路。知道墨脱,是从文学作品里,未通公路前徒步墨脱成了驴友们最向往的挑战,也是最辛苦的挑战,要走到墨脱只能翻越被称为“鬼门关”的多雄拉雪山,走过臭名昭著的蚂蟥森林,沿奔腾的雅鲁藏布行走,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到达墨脱。正因为它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吸引着驴友不顾一切前往,我们才想要去墨脱看看它到底有什么。
前往嘎瓦龙的路并不好走,山路上被水冲出一个个深坑,水流从冰雪底下湍急地流出来,泄满了整个路面,只能小心翼翼地趟过这些积水。这座山被人们称为“世外桃源”,山上四处流水淙淙,野花遍地,两人环抱粗的树木数不胜数,山顶上尚披着白白的冰雪,因为气温低,这些冰雪终年不化。一路上惊叹西藏的景致,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三个字“太美了!”可惜的是,前往墨脱的路上也发生了泥石流,守关卡的兵哥哥告诉我们,修路工人正在清理泥石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通行。把车开到雅鲁藏布大峡谷观景台静静地等着,天公不作美,整座山都被云雾包围了,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眼看等到下午三点也没有消息,只好返回波密县城。第二天再次前往,依然无法通行,老头提议在嘎瓦龙景区走走。
嘎瓦龙山上不仅有寺庙,雪白的冰川,满地的小黄花,还有绿油油的草场,牦牛在懒洋洋地吃草,吃一阵儿抬起头望一望远方,山脚下,五颜六色的经幡在风里招展,映着洁白的冰雪,着实让人感到美之沉静和震憾。
和老头转完一座小山,感觉有些累了。嘎瓦龙雪山海拔高度平均在4000米以上,虽然这样的高度不至于有太大的高原反应,但依然觉得十分疲倦,稍稍爬一下就觉得喘得不行。西藏地区,氧气含量只有平原的一多半,有高反的人确实非常辛苦。和老头走到一座冰川下面,我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说我不走了,咱们回去吧?老头固持地要爬上冰川,他说你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我看着他背着相机走入一片乱石,拨开挡在面前的一条条经幡,向着冰川走去,他走得非常慢,至少看起来很慢,明明看着很近的冰川,他走了老远还没穿过那片草场。他一会隐没在经幡里,一会又冒出来,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小点。那一刻,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坐在空无一人的石头堆上,面前不远处是一座座沉寂了成千上万年的冰川,那上面的山坳里静悄悄的,有一种来自远古的神秘。不知道什么人曾走在上面?谁曾仰望过它?你的前世?我的前世?它又经历了多少朝代,见过多少人的生活?我也想爬上去,寻找关于人类本身的秘密,那种骨子里的不安份和不确定,就像斯特里克兰。我总觉得,生命与生命之间,朝代与朝代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连在一起,我们跟这个世界,或者跟已经逝去了的那些人,是否存在某些联系?那些失落在岁月长河里的东西,也许正是我们遗忘的前世的记忆,我们所寻找的,正是丢失的那一部份自己,是我们的来处,也是我们的去处。
想到去处,立刻想到了死亡,死亡之后是万籁无声的寂静,是不会再有人牵挂的凄凉,就像落了一层层雪的山,新雪埋旧雪,一年一年远去,我们最终成为传说,成为活在老照片里的人。这活着的时光何其珍贵!那些我们曾嫌弃曾厌烦曾不以为意的人,此时也变得那么重要。也许只有他们记得我们了!在属于我们的这个朝代里,我们相互取暖,相互见证彼此的存在。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情感,它甚而让我泪流满面,我明白,我是爱着的!我爱他,爱这个世界,爱我所拥有的真实短暂的生命!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他说半个小时就会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还没有回。经幡丛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掀动的迹象,冰川还是一片耀眼的白,上面没有移动的小黑点。他不在上面。湍急的水流一直响在耳边,山上不时有石头哗哗地滚下来,这声音竟然也变得那么寂寞。忽然觉得恐慌起来,这个季节这么多的泥石流,万一他被水流冲走了,万一他被埋在石头堆下面了……我回头看了看停在山下的我们的车,它孤单地躺在那里。被废弃的嘎瓦龙已经少有人迹了,它和我一样只剩下一个人。我站起身,朝着冰川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没有回应,除了水流,一点声音也没有,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有越下越大的迹象,天也变得阴沉沉的。我烦躁起来,在石头堆上走来走去,望一眼冰川,再看一眼我们的车,也许……也许他再也回不来了,也许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不愿再等下去,我要去找他!
我紧了紧身上的背包,将帽子拉到头上,朝着那一片横七竖八的经幡走去。经幡下面躺着一头牛,它在慢慢反诌嘴里的食物。如果我遭了难,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没有手机信号的地方,也许只有它可以替我作证了!
通往冰川的路上有一座一百多米高的山坡,要走到冰川需爬过这座山,山上满是碎石,踩一脚,石子儿哗啦啦往下滚。我手脚并用,一步一步地Z字形爬上去。随着海拔越来越高,喘气越来越厉害了,我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把原先蒙在脸上的防晒面罩扯掉,大口大口地呼吸。走几步,朝着四面八方喊一遍他的名字。依然没有回应,不远处有石头滚下来,落在水里。雨越下越大了,石头也变得滑溜溜的,让我稍感安慰的是,这并不是一座无人的野山,山上还有牛蹄子印,牛能上的地方,人一定可以上去。我不再犹豫,不再回头,也不再顾及难看的形象,四肢并用奋力朝上爬,觉得累的时候趴在原地休息一会儿,等攒了力气再爬。爬一阵儿喊一遍,喊到最后,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儿,快到山顶的时候,刚喊一声“搞哥”,那边的冰川上传来一声“哎~~”,这声哎里分明带了一丝歉意,带着一丝往常从没有的温柔,那是做错事后的讨饶。
“妈的!”我骂一声,气出了眼泪,蹲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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