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上风情

　　襟上风情 　　1、盘扣
　　妈妈曾经是一名服装厂的职工，手很巧，裁得一手好服装，盘的一手别致的盘扣。那些盘扣，像是衣襟上的花朵、蝴蝶，绽放出迷人的景致，炫出别样的风情。
　　退休后，妈妈的眼睛不太好，不常做服装，却对那些盘扣，越发钟爱。每天都拿着那些长长短短、粗粗丝丝、花花绿绿的绳，盘过来，盘过去，盘出各种各样的盘扣。盘扣，在她的手中，成了一种艺术品。
　　许多人慕名而来，拿着做好的中式衣服，没有扣，请妈妈设计一组盘扣。那一定是妈妈那些老姐妹介绍而来的，或者是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妈妈是来者不拒，尽量让那些本来就很漂亮的服装，锦上添花。让一件件服装，因为有了一组漂亮而又珠联璧合的盘扣，而风情万种了。
　　我曾看见妈妈给那些服装设计盘扣。先是把服装挂在衣架上，坐在那里，捧一杯香茗，慢慢啜饮，一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前到后，细细端详。这个时候，别人是不能打扰她的。此刻她像一个老先生，在给她的病人把脉、会诊；又像一个画家，在构思一幅传世的画作。她说：“什么衣服配什么盘扣，是非常有讲究的。款式、质地、颜色、风格等等，一点都马虎不得。”长时间凝神静坐，一切似乎都成竹在胸，然后，从一摞的绳子中，挑选出一根，翻来覆去看，比比划划。一会儿，一条毫不起眼的绳，在妈妈的手里，左盘右盘，就出来一个精巧的盘扣。一个、两个，做好的盘扣缝制在衣服上。衣服，立刻就活了，就像一条龙被点了睛，飘飘欲飞。
　　盘扣只不过是传统服饰上固定衣襟的小小纽扣。盘扣却不仅仅具有固定衣襟的功能，更是美的展示，是一件服装成为艺术品的重要因素。小小盘扣蕴藏着质朴、自然的情愫，蕴含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寄托和追求。小小盘扣因其悠悠中国结的血脉，就具有了招福纳祥、传情达意的悠悠之情。
　　无论是年华二八的少女，还是风姿绰约的贵妇，亦或白发苍苍的老妪，因为一身中式服装，因为服装上那一排漂亮的盘扣，而变得与众不同，典雅、高贵。翩翩行走，飘飘一身中国风。
　　因为历史悠久，所以备受人们喜爱；因绳而结，有结而扣，所以有着丰富的寓意。周有“绶带”，南北朝“腰间双绮带，梦为同心结”，盛唐“披帛结绶”，宋“玉环绶”，明清长袍马褂及旗袍上的“盘扣”。一条简单的绳，结织成各种各样的“结”，由“结”而“扣”，一直传承至今，让那悠悠中国风情，飘逸在衣襟上。
　　在几十年的制作生涯中，妈妈能做出很多样式的盘扣。如梅花扣、桃花扣、花蕾扣、花蓝扣、树叶扣；形似动物的有凤凰扣、孔雀扣、燕子扣、蝴蝶扣；以中国结为造型的有吉祥结扣、如意结扣、攀缘结扣、同心结扣、十全结扣等。每一种样式都有不同的寓意，配在不同风格的衣服上，衣服和盘扣，都成了艺术品。
　　妈妈说，她喜欢看见人们穿着她盘的扣子在大街穿行往来，喜欢那种飘逸的衣襟上，有各种各样的盘扣，随风舞动。
　　只可惜，现在，我们的大街小巷，很少看到那种长襟飘飘，盘扣招摇的风情了。
　　2、荷包
　　在我们这里的山村，经常看见老农抽一种很呛人的旱烟，吞云吐雾。长长的烟袋杆，玉石制作的烟袋嘴，纯铜打制的烟袋锅，是一种工具，却很像一种装饰品。除了睡觉、吃饭，每天都叼在嘴里，一刻也舍不得放下。有些人，从打抽烟时起，一直到没有了气息，才肯放下。更有甚者，还会把一杆用了一辈子的烟袋，放进棺材里，一起驾鹤西去。
　　他们用来装烟叶的袋子，系着一根细细的绳，一头系住袋口，一头挂在烟袋杆上，游来荡去，成了烟袋的绝配。那些抽烟的老农给这种盛烟的袋子起了一个具有诗意的名字——烟荷包。
　　乍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很可笑。装满了旱烟叶子的小袋子，的确是有些糟蹋了荷包这个名字。
　　在我们心目中，有着浓浓诗意，蕴含悠悠中华风情的物件，怎会如此沦落，沦落到与臭汗、刺鼻的烟雾相伴呢？
　　荷包的确是有些来历的。
　　明清时期，清代皇帝在年终多用荷包赏赐给大臣。《啸亭续录》就记载：乾嘉时期，岁暮时诸王公大臣皆有赐予，御前大臣皆赐“岁岁平安荷包一。”由此看来，明清时期，荷包已经很盛行了，并且被赋予了一种权力与地位的象征。
　　我们可以想象，那些王公大臣，文人墨客，翩翩公子，坐着八抬大轿，骑着高头骏马，或者在大街小巷招摇过市，身上，有荷包飘飘荡荡，岂不是别具风情？
　　后来，这样的荷包在民间逐渐盛行开来，除了原有的一些功能外，又被赋予了新的内涵，成了青年男女之间定情的信物。据记载，在明清时期，一对男女相爱了，女方往往要送给男方一个荷包，里面装满了香料，代表美满的爱情。那个荷包，一定是那个少女满含深情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绣成的。荷包，就成了表达爱情的信物。
　　荷包的造型有圆形、椭圆形、方形、长方形，也有桃形、如意形、石榴形等；荷包的图案有繁有简，花卉、鸟、兽、草虫、山水、人物以及吉祥语、诗词文字都有，装饰意味很浓，却又里里外外透着美感。
　　岁月流转，许多东西在岁月行走过程中，被传承下来，许多东西，逐渐丢失了。荷包，从诞生到盛行到如今，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有资料称：荷包最初是男子用来盛放烟叶的，后来大家觉得十分美观，乃争相仿效，不论男女，都喜佩之。有一首《竹枝词》云：“为盛烟叶淡巴菰，做得荷包各式殊。未识何人传妙制，家家依样画葫芦。”
　　荷包，在几个朝代的衣襟上飘荡了几千年，演绎出别样的风情。现如今却只能在老汉的烟袋杆上荡来荡去，散发出浓烈的旱烟的气味，岂不是大煞风景？
　　3、水袖
　　随着年纪的增大，越来越喜欢国粹的东西，比如喝茶，太极拳。有时候在公园里散步，听见有老人兜里传出来那字正腔圆的京剧唱腔，便停下脚步，悠然神往，沉浸其中了。
　　对京剧的坐念唱打不甚了然，对那生旦净末丑，更是一知半解，甚至不知道那白脸的曹操脸为什么白，那黑脸的包公脸为什么黑，那红脸的关公脸为什么红。却对那一条长长的水袖，情有独钟。也许是那一投、一掷，一抛、一拂，一荡、一抖让人神魂颠倒，荡气回肠。也许是台上演员舞动起长长水袖时那婀娜的身段，那一挪步，一舒袖，一回眸，那袖底神韵，万种风情，让人沉醉不已。
　　一撩襟，一扯袖，就是一种风情；一转身，一扬手，一条飘飘的长袖，就演绎出悲悲喜喜，生生死死。长袖飘飘间，或羞、或怒、或喜、或哀……一条长长的水袖，我们看见了如水的柔情，看见了，生死轮回，飘飘荡荡。
　　情，如柔水在长袖间荡漾；恨，似清风在那飘飘的长袖间，激荡。
　　水袖有多长？穿越千年的时光，绵绵不绝；水袖有多宽？在一方舞台，妙曼飘扬，层层叠叠地掩藏，一只欲言又止的手，便是那千言万语，百转柔肠。
　　无言，握在手上，抖，掷，抛，叠，然后用尺子，量出长长的愁予。欲罢不能的心事，搭在手上，似水如波，宛转清美，延展成一种微妙。
　　顾影自怜，抑或回眸一笑，情到深处，牵挂便如水袖般若即若离。
　　挥袖之间，那些无法度量的忧伤，穿越冬季的风，接近心灵的深处，彼此取暖。
　　于是，我便深陷于那长长水袖一收一放间。去读取那千年的心事，在那长腔短调里，让自己成为水，与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