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 那一杯奶茶

秋天那一杯奶茶
　　霜降，天，凉了……

　　今年霜降比去年早一天，我记得清楚，因为去年的这时，出了事故，害我今年还要取钢板。没惊动他人，好友一个人全程陪伴。 　　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以这样静悄悄的方式。等待繁琐的手续，手术，每天打针，隔天换药。友要上班，还要照顾我，跑前跑后，我嘴上都没说一句谢谢，那样太矫情了，记在心里就好。

　　我们原来在一个单位，办公室隔一道墙，她比我小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好友的，友情产生于不知不觉间，要想追问，也没个头绪。她总是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在一个同事生重病期间，总去探望，陪着说话，直到她去世，也时常去看望退休的一个办公室的老同事，一去就是20年。对长久保持联系的人，我都心存敬意，慢慢地，我们也成了朋友，形影不离。

　　刚来新单位的时候，有陌生，有胆怯，有畏难，最多是孤独，还是友每天的电话，让我慢慢稳当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疫情初始，每天中午，在偌大的校园踽踽独行，都是友的电话陪伴，说些闲话，家长里短、孩子老公、阴晴雨缺，总有说不完的女人的事，就像我们在原单位的树荫下漫步，可能在旁人看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于我，就是鸡汤，让我感觉还有人可倾诉，还有温暖在，没有沦为世界的路人。有时想，自己很自私，总是占用友的时间，不管人家是否休息，那念头就像衣服里突然钻出来的虫儿，小贼一样冒出来，有愧疚。

　　给人温暖的人本身就是极暖的，如我友，有着天生为人着想的习惯。想起那天值班，从教学楼回办公楼取包，稍晚，就剩路灯孤零零地亮着，周师傅到大门卫执行疏散学生的任务去了，整个五层楼空无一人。惴惴，刚想打开手机照亮，就见廊灯都亮着，一定是周师傅给我特意留的，怕我一个人害怕，让灯光为我壮胆，心里暖暖的。有时太晚不回家，宿舍的管理妹妹都帮我打好热水，给我留门。

　　每每想起这些，都对这个新单位有了新的好感。

　　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住院打针这些天，虽降温了，但很晴朗，没有雨。往返于医院与家之间，早晨出来，露水还很重，悬浮在叶子边缘，像是思考什么难题，太沉重了，把叶子压得颤颤巍巍，不知怎么就灵机一动，有了答案，这才放心落下，滴着轻响。中午回来，已经是霜露皆无，喇叭花艳艳地开着，把路边点缀得像花径。

　　秋天，喜欢的季节，看两旁的藤蔓植物慢慢变得火红，刀一样割开深秋的肌肤，疼痛感由里向外漫延。还是银杏树好，金黄一片。

　　这真是理想主义的一天，是谁“把一只老虎养得斑斓”，是谁让“霜叶红于二月花”，秋深了，能开的花越来越少，我就把叶子当花看！正午的阳光恰好穿透轻灵的树梢，连麻雀都是崭新崭新的，更何况还有落叶铺满大地呢，没有比这更宽阔的怀抱了，黄金般耀眼的凋零，在金色与金色之间虚度。

　　秋之美与我刀口之痛，形成了对比。每天和医院打交道，人都变得病怏怏的了，没精神。那天，打完针，开车绕道回家，散散心。

　　我一直笃信，最是自然慰人心。无论生活中有多少痛苦、悲伤、沮丧、无力，大自然都不吝赐教。

　　这个秋天细碎而又磅礴。一小棵树木是拯救，一大片落叶是救赎，把我那颗动荡不安的心安放其间，虽微小如粒，却能摇曳生姿。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条新修的路，车辆很少，几棵白杨树在夕阳下静静伫立在路旁，披着金色的光芒，有不为人知的朴素之美。

　　让先生停车，独自下来看看。抬头，美丽的仰角，恰好给光一个角度，忽就想起运动会检阅式一个孩子下的口令：来吧，展示！我多想也这样，霸气地说：沐浴阳光的叶子，别害羞，展示吧！ 　　这是几条水泥长街的交汇处，那几棵白杨树不多，就这样稀薄地存在着，目遇，呼吸都放缓了，凝视，目光柔和，如这接近暮色的阳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看见它们，就迫不及待地停下了脚步，是自己过于深情，还是这些叶子揪住我不放，总之，安神之物就是这样出其不意击中要害。 　　正欣赏秋叶，一辆车戛然停在身旁，车上下来两个女子，怔了一下，随即叫出声来：哇，怎么是你们！我的两个闺蜜，出去游玩，在这里与我不期而遇。好久没联系了，说好久，也不过是一两个月而已，都各自忙碌着，偶尔在群里说几句。我们就是这样，知道世上有你，哪怕不联系，也觉得稳妥。

　　所有，只要是我们的，就十分美好；我们互相惦记着，就十分美好。我们老老实实守着，或远或近，巴巴地活着，心从不肯疏离半点。

　　我愿意这样遇见可爱的意外，闺蜜也如此。她说，回家后，兴奋地和先生说这次偶遇，差点流出泪来。为他人泪流满面，这就是爱到了情真意切，可以省略掉所有的语言。

　　我们都老了，到了孩子都谈婚论嫁的年龄，友情依旧像40年前的初相遇，清澈纯洁，有着少女般的明媚希望。

　　美，易碎，稍纵即逝，一不留神就擦肩而过。以前，我害怕错过，害怕忘记，害怕短暂，害怕有遗憾，现在不了，知道秋天很美，很美，没有一点阴雨连绵那样的倦怠，就毫不犹豫地去享用；知道爱有深有浅，岁月，半明半暗，就选择最爱，走最饱满丰盈的路。侧身于生活琐屑混沌的泥潭里，不甘心，畏首畏尾，踯躅不前，就是浪费生命。

　　无意中，我总是辜负秋天。

　　生命中值得记忆的美很多，有的可见，有的视而不见，于我，写文、赏花、拍照都是觅得美好的路径，殊途同归。我觉得把温情和光明放在文字里是明智的，因为他们别无居处。

　　不久的将来，拆了线，出院了，依然会去上班，走两点一线的生活，依然在这个纷繁交错的尘世上忙碌与热爱，好像什么都没变，好像什么都变了，你有你的八千里晴川，我有我的九万里云霄，都很好。闲读丰子恺的小诗，颇有同感：“善宽以怀，善感以恩，勿感于时，勿伤于怀，不宠无惊过一生”，如此，静舒，甚好！

　　秋，深了，神酿了一杯奶茶，开始布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