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2021-12-23抒情散文风又奈何
外婆冬的吻是美艳的雪花,在夜晚舞出了风华绝代。我看着把大地万物沈醉到失了自己的雪花在我掌心被温暖融化,心底生出阵阵寒凉。那寒凉勾来一段记忆,是关于仙去一年我的外婆的记忆。外婆长的素白静儿,细高挑儿,从我记事起就窝着好看的髻,穿着带大襟的盘花……
外婆
冬的吻是美艳的雪花,在夜晚舞出了风华绝代。我看着把大地万物沈醉到失了自己的雪花在我掌心被温暖融化,心底生出阵阵寒凉。那寒凉勾来一段记忆,是关于仙去一年我的外婆的记忆。
外婆长的素白静儿,细高挑儿,从我记事起就窝着好看的髻,穿着带大襟的盘花扣的蓝布衫,黑色绑腿裤子,着三寸金莲的船型鞋子,干净利落,不苟言笑,偶尔的抿嘴一笑就如昙花毕现,瞬间照亮了世界。
就是这样的一位美丽的女子,在她20出头的时候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邻村的一位适龄男子,婚后三天他就从军去了,却一去不再复返。没能留下只男半女的外婆望穿秋水也没等到离人归巢,只得在家人的强迫下委委屈屈地给我姥爷做了续弦。成婚时,姥爷已是四个孩子的爹:我大舅11岁,我妈9岁,二姨七岁外加我刚出生不久已送人的小舅舅,我亲外婆就是生我小舅舅时大出血死的。那时姥爷在外地工作,徒步回家要走四五个小时,我姥姥生产她都没在身边,我亲姥姥大出血时是九岁的老妈躲开恶狗追捕去喊得人来救,那时的交通不便,医疗条件也不好,人弄到医院时已经不行了,家徒四壁,没人也没东西来养活我那哇哇直哭的小舅舅,只得送了人。三年后我继外婆才入门,一气又生下四个娃:三个姨,一个舅。
不知这中间经历了多大的波折,外公不在家,外婆吃了多大的苦才把七张嘴填满,反正七个孩子一个个都长齐了翅膀。大舅因为一直不同意这个继母过门,就一直跟外婆外公对着干,成家立业后甚至跟姥爷都断绝了父子关系。有一年,因为院子里的几棵树卖钱的事还在房前屋后叫着我外公的名字骂了三天,外公外婆七天没吃饭准备双双殉情,被我妈发现及时救了回来,外公的身体还因此种下了病根。但在村子里,无论我大舅和舅妈说我外婆如何偏心,如何不称职,如何不好,我外婆对外一律不予解释,该怎么疼她的孙子就怎么疼,该怎么对待她的孙女就怎么对待,时时在我妈面前说:“苍天可鉴,人在做,天在看”。
我三姨嫁到东北去了,三姨夫是个驴脾气,动辄家暴,我外婆放心不下,经常去那里小住,调和夫妻矛盾,东北的天气寒冷,大人小孩都容易得大骨节病,外婆去了后自然水土不服,但为了闺女不受气,她一年去好几趟,还把三姨家的孩子弄到关里的家里,防止关节受寒。我小时候有好几年也是在外婆家度过的,脾气温和的外婆是个美食高手:木槿花面糊,荠菜春饼、马齿苋凉拌,糊鱼、茼蒿菜团、桑葚干、柿饼子……反正都是些随手摘来弄吧弄吧就让人馋涎欲滴的东西,吃得我都不想回家,因为她做得饭比我妈妈做得查猪食要美味的多了。
我五姨出嫁的时候未婚先孕,因为五姨瞒得紧,我外婆忙完东家忙西家的也没大注意,等到出门子的那天才知道,第一见我外婆发脾气把她臭骂了一顿之后就把自己藏起来了,直到我五姨生下一个男孩要送米糖了,她也不肯露面,说是太丢脸了,没法见人。我姥爷硬着头皮自己带着众亲戚去的。
孩子们先后成家,四散在各自的生活里的时候,外公外婆也渐渐老了。姥爷因肺心病死在了医院里。大舅因为续弦的事,一直不原谅他,一直宣称恩断义绝,所以坚决不去医院接回家。二舅在外地做生意,一时半会赶不到。医院崔走,最后出了好几拨说事的都不管用,外婆直接去了她孙子家,外公的遗体被他孙子给接回家埋葬了。
年事已高的外婆起先坚持独自生活在家中,大舅不上门,表哥偶尔去看一下。二舅有心接走,可舅妈当家,坚决不要。二舅勉强接去家里住一阵,舅妈光给脸子看,外婆受不了逃回家去了。四姨给强行接走了,闺女一接走儿子孙子就一直不露面,外婆思孙心切,总是擦眼抹泪:难道我要死在外头吗?难道我就这么讨厌么?……在她的观念里,儿子家才是自己的家。
在四姨家过了大约一年,女婿不干了:“有儿子,财产都归了儿子,凭啥让我给养老,赶走了!”东北三姨只得接去了,但那里天寒地冻的,离家又远,外婆不习惯加之思乡心切,又怕客死他乡,哭着喊着要回来。二舅被缠的没法接回了,舅妈依旧不管,出门打工去了,二舅一个人做生意,忙得像陀螺,经常连饭都顾不上吃,只得把外婆锁家里,到点了慌慌张张送些吃食,再急忙去进货送货,老人在家没人说话,没人看顾,差点郁闷死。五姨住的离二舅家近,可惜去北京给她儿子看孩子去了。我妈和二姨不是亲生的,我妈说养着没问题就怕万一磕了碰了,人家会说虐待,恰巧我爸癌症刚查出来,得隔三差五去市里住院,也没功夫照顾。我二姨就给接回家了,照顾的很好。亲闺女那边不淡定了,怕人说:亲的不要让后的照顾,给二舅打电话,二舅只得接走了,舅妈依旧不闻不问,外婆生活又恢复老样子,灰头土脸没人洗涮,郁闷又孤独。串门时不小心摔了,腰部骨折,东北三姨又跑来了,把她接城里的姨表妹家,姨妹当着外婆的面大骂二舅不得好死,说要不是看外婆可怜根本不会要她住家里。外婆又眼泪汪汪地念叨起来了:“就不死了,也不知道怎能活的,死了大家都称心了!”我买了药送去,看素日里能干又刚强的外婆混到了今天的样子,甚是痛心。
外婆被养老的样子就是现如今农村诸多老人被养老的翻版。家产悉数归了儿子,儿子媳妇却不想尽赡养义务,主要指望闺女,闺女担负起赡养义务又要挨女婿埋怨:人家有儿数你能了!老人跟着闺女生活又觉那儿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不习惯、不适应,过得羞愧又伤心。在财产继承上我国法律上确实规定了男女平等,但某些偏远地区法律实际上让位给了习俗。重男轻女的传统习惯导致了子女成家后财产分配不均,最终导致了在赡养义务的履行上存在诸多分歧,家庭矛盾因此而起的比重很高。在农民工大批进城的今天,老人的晚年生活过得越加的颠沛流离和难以称心如意。很害怕到自己老了时像外婆一般的看子女的脸色,遭人嫌弃,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有时候又很幸庆自己只生了一个孩子。但又担心一个孩子养老负担会太重。
好在在众亲戚的斡旋下,外婆按照自己的理想归宁了,回到了自己阔别已久的小屋,子女们轮流去侍奉,这样,外婆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度日了,过了几天欢笑声声的福日子,像我视频里刷的那个在中国生活了六十多年92岁的俄罗斯老太太一样,在她93岁的高龄仍然美艳的不可方物,家里的美服很多,每天都为穿红还是着绿纠结不停。儿女们在小院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相依相伴的日子,也想起了外公外婆的不容易,接受了一番灵魂的拷问之后,消弥了隔阂,摒弃了嫌隙,不再你推我拖的转移责任,认认真真地陪伴外婆。
仿佛衰老就是一瞬间的事,爱美的外婆腰弯得都快柱着地了,吃饭都没力气吃了,有一阵吃啥吐啥,药用尽了,医院都不收了,外婆满脸含笑着离开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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