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月饼

暖暖的月饼 小时候，我家青砖屋后是荷花淀，每年中秋夜我们全家坐在父亲的渔船上，在汩汩、飒飒的秋风里赏月。妹妹说月亮是水里的荷叶，摘下来要盛红色冰丝。我说月亮是白盘子，里边装满爆米花。母亲说月亮上住着抱白兔的仙女嫦娥，还有伐木工吴刚。爸说我们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做一名宇航员，到了月球上就是能腾云驾雾的孙悟空。那时，我不关心月亮，因为她就住在家里。我朝思暮想的是有没有月饼吃。
那时小学，那年中秋，父亲新疆叶城的战友刘叔送来一红纸盒，嫦娥奔月图案的青丝玫瑰月饼。老战友见面少不了一番追忆往昔，我盼着父亲和刘叔叙旧赶紧结束，不错眼珠地盯着月饼盒。终于送走刘叔，没想到母亲对月饼早有安排，她把整盒青丝玫瑰月饼放在竹篮里，要我给二奶奶送去。
原来二奶奶把六叔结婚的彩礼钱拿出来，帮我家还外债，待六叔结婚时，彩礼钱是二奶奶四处摘借的。去二奶奶家的路上，我把月饼带进一个无人的巷子里，小心地掀开月饼盒一角，瞄到黑洞里有六块月饼，我拼命地吞咽口水，横下心轻捏出一块，捧在手心里闻着泛着香味的月饼，仿佛闯进沁人荷香的荷花淀里。真想一口咬下去，可这是孝敬二奶奶和二爷爷的中秋礼物，假如他们拆开月饼盒，少一块月饼会怎么看？怎么想？我屏住呼吸不敢想。当我满怀心事的把月饼送到二奶奶家，惊喜的是，满头银发的二奶奶利落地打开月饼盒，在我手里塞上四块月饼，慈爱地抚着我软软的头发：你们四口一人一块，我和你二爷爷一人一块，八月十五，我们都是团团圆圆。
那时中学，那年中秋，等到村里的集市都散了，我家送大舅家的中秋礼品，母亲还没准备好。她揣揣不安地席地而坐，手指头像是织布机上的锭子，埋头在苇眉上穿梭编席。太阳落山时，母亲用席子换来钱，带我和妹妹到街上给大舅家采购中秋礼物。
此刻鱼市冷清，只剩一家卖白鲢鱼的鱼贩正收摊。母亲赶过去把卖鱼地拦下，用杆秤称了两条不精神的白鲢。而后在商店选了简装的一滴香和铁狮子各一瓶。没想到，白鲢鱼放到大舅的盆里翻了死鱼眼，霎时大舅的脸上露出不快。大舅一生走南闯北，要理要面的。我怯生生地跑回家，告诉母亲去大舅家送礼的前因后果，她伤心地哭了。母亲的泪痕还没干，没想到大舅和舅妈来了，他们带来两包枣泥月饼，一袋白面，一袋米等礼品。原来，大舅打听乡邻，听说我们没钱过节，硬着皮头给他送礼时，他心疼的差点栽在地上，赶紧叫上舅妈过来看我们。我和妹妹美滋滋地吃着大舅的枣泥月饼，他埋怨母亲有难处不和他说。大舅知道她的妹妹爱吃枣泥月饼，从此每年的中秋，大舅让舅妈给我们送来两包枣泥月饼，直到他去世......
此时远方，这年中秋，我已经走出学校大门多年，在祖国各地四处漂泊，在建筑工地工作十五个春秋。渐渐明白，大人世界的中秋节，不在是我思家和归家的理由。在工地上走过一个又一个中秋，回头再看现在祖国发展迅猛，每个领域都惠及到无数百姓人家。月饼不再是时令食品，不再是中秋专属，青丝玫瑰月饼消失灭迹，五仁月饼成为吐槽对象，现在的孩子零食柜里容不下月饼，各种风味的月饼已成为大众的普通零食。
母亲老了，因常年编席双腿骨质增生，给生活带来疼痛不便。庆幸的是，我家的条件也好了，母亲不会再因为中秋成为负担。可在她眼里，我还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每次探家返城，在很多平常的日子里，母亲都亲自挑选几斤豆沙、玫瑰、莲蓉、冰糖、白果、肉松、黑芝麻、火腿月饼、蛋黄月饼等，各味的月饼，妥妥地装在我行囊里，我则因为各种理由推脱不要。拗不过，只有嫌弃地带到工地上。年复一年，在烈日下、在风霜雪雨里，行走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累了倦了时，吃一块母亲强塞的月饼，那软糯酥甜是一剂神药，仿佛让人平添一份力量，在离家千里的地方，创造着属于个人财富和社会贡献。
如今，老家屋后的荷花淀消失，上部盖满一幢幢别墅。开窗再闻不到荷花香，那照常升起的美美月亮无人问津。而我和亲人从青丝玫瑰月饼，到枣泥月饼，在到五味俱全月饼的半部人生历程，永远贯穿着我人生最暖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