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2021-12-23抒情散文李炳君
昨天晚上,好没来由地梦到了张玉俭。梦醒午夜,直到曙光临窗,我竟然再没睡着。张玉俭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几十来,不管忙碌或是闲睱,不管是快乐和落拓,我根本没有想到过她。岁月无情,有些记忆,被时光冲刷,归还给了岁月,有些故事,被风雨侵蚀,淘汰给……
昨天晚上,好没来由地梦到了张玉俭。
梦醒午夜,直到曙光临窗,我竟然再没睡着。
张玉俭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几十来,不管忙碌或是闲睱,不管是快乐和落拓,我根本没有想到过她。岁月无情,有些记忆,被时光冲刷,归还给了岁月,有些故事,被风雨侵蚀,淘汰给了流年。不知怎的,昨夜她竟然入我梦中,而且,像在平静的水中投入了一枚石子,激起了一道道波纹,那涟漪一波一波地荡开,牵牵绊绊勾起了我许多早已遗忘的前尘往事。
不是岁月匆匆而是我们行色匆匆。初中毕业,赶忙上高中,认识了许多新学友;高中毕业,赶忙上大学,又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大学毕业,又赶忙就业、结婚、生子……年复一年,自然就认识了更多的朋友,我的记忆的空间就这样不断被新的生活挤占。其实,我们每个人就是一名旅行者,到达一个站点后,便马不停蹄的奔向下一个行程。很多时候,我们要应对新的挑战而无暇回味那渐行渐远的逝去。时光像狂风中的流沙,将我们过往的记忆慢慢湮灭。对于一个高中毕业后便离开家乡四处漂零的我来说,几十年过去了,上初中时,此间的小毛丫、小屁孩,都被以后的过往从记快里挤走了。以致平时连想都没再想过。那段记忆,就像月光把树叶印耶在地上的影子,斑驳而陆离。随着月下西楼,那树叶的影子也便归于沉寂。
大脑的记忆也是个谜。一些过往,你若刻意追觅,任你绞尽脑汁,它仍茫然一片,无影无踪。然而,常常在不经意闻,是谁的一句话,或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乃至毫不相的某人的一个眼神,一声叹息,都能唤醒我们那些沉睡若无的记忆。
梦中的事,颠三倒四,支离破碎,都是一些片片,没有一个完整的东西,全是一种虚幻的颜色。但是,当我从梦中醒来之后,我却分明记起了初中三年的许多人和事。而且,以今天的洞察力来看.,我对当年发生的故事都有了透彻的理解。
我上初中的三年,是13岁到16岁之间。
那时,全县只有几座中学,一中在县城,二中在北舞渡镇。县城东面和南面似乎还有两个中学。
我考上县中那年是1957年夏天,那年我是13岁。学生中,也有年龄比我大一两岁,甚至大两三岁的。这种年龄上的参差不齐,可能是有些农村的同学上学比较晚的原因。为此,学较将年龄比较小的同学编为少先营,将年龄比较大的同学编入青年营。
我不知道张玉俭的年龄,她明显地比我们都成熟。她是我们班的班长和团支部书记。现在想来,可能是学校有意安排表现好年龄稍长的同学到少年营当班干部的。
13岁的我,懵懂得很,还属于天真烂漫阶段,完全是个傻傻的小屁孩,幼稚、单纯、无知,对外界的一切都迟钝得很。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到初二、初三,思想就慢慢变得复杂了,成熟起来了。
刚开始时,对什么班干部不班干部的在心里根本不当回事,因而,对张玉俭也从未多看一眼,好像她就是就是个符号。
我注意到张玉俭,那是到初二了。
一次上美术课,老师教我们写生,画一个人物。都不愿意坐在台上当模特,老师只好指定身为班干部的张玉俭坐在讲台上给大家当模特。
当张玉俭端端正正坐在讲台.上,当我认真地盯着张玉俭审视着她的时候,我似乎第一次惊奇地发现,张玉俭长得很好看。
面前的张玉俭清秀端庒,两只眼睛又明亮又温柔,很纯净。两条眉毛细细的,比一般人的都黑都长,直到鬓角。用现在的话说叫长眉入鬓。鼻子,端端正正的。小嘴,红嫩红嫩的。总之,五官搭配得很和协,是那么恰如其分。尤其是她的脸颊,皮肤不是粉白,是那种浓艳的绯红,这种浓彩,是那种青春成熟的女性才特有的。如此,张玉俭便在一个15岁的少年的眼中,产生了一个定格。但是,这种吸引力也只是瞬间的一闪念。随后,产生的想法是,她是班干部,我必须听她的领导,必须尊敬她。第二,因为她是班干部,而且年龄又比我大,我必须远离她。在我们那个时代,男生是不跟女生说话的,这好像是男生们约定俗成的道德规范。那个年龄的男孩子,懵懂中还带几分野性,是不懂得什么爱情、恋爱什么的。在整个初中三年中,我也只跟杨国僚、陈天泽、李伦几个男生要好,对女生,我们男生一般是不理睬的。
初中时,每过一段时间,或是中考或是期未,班级内都要进行评比。评比的依据除了平时参加劳动,还要看考试成绩。三年中,我每次基本都是坐在卫星上的。第一等的是坐卫星,第上等的是坐火车,第三等的是坐汽车。而我在卫星上又总排第一或第二。这种评比,当然是要班干部参加的,我能坐上这么好的位置,那自然有张玉俭意见。所以,尽管那时我们男生对女生都有几分排斥,而我内心里,对张玉俭是有好感的。
在初中三年中,张玉俭虽然都是班干部,但是,我没有一次见到她耍过横使过脾气,也没见她生过谁的气。在我的印象中,她总是柔柔的,不急不躁,充滿善意,用现在的话说叫温婉可人。
那时候,我们搞勤工俭学,我敢说,她布置我干的事情,我都很乐意而且干得很好。她布置我去採桑叶,我就到邻村爬树採桑叶,一下午我就採一捆。她布置我和田玉芝去放羊,我就去放羊,那天羊群里有几只羊打架,我嫌田玉芝跑不快,就叫田玉芝回去了,我一个人把羊赶到土城外让羊吃饱才回。
那时,学校鼓励各班搞发明创造,有了成绩就敲锣打鼓向校长报喜,我班没有什么发明创造,张玉俭怕我们班落后了,很着急。我就提议试试用白茅根熬糖。张玉俭让同学们去挖了许多白茅根,把白茅根交给我。我把白茅根洗净后,找了个铁锅,添上水,把白茅根放在铁锅里煮。等把白茅根里面的甜味煮出来后,就把残渣捞起扔掉,用小火熬。我熬了一天一夜,熬成了糖稀。张玉俭很高兴,带着我们全班同学也敲锣打鼓向学校报了喜。
初中三年,我们不仅有许多校内劳动,还有许多校外劳动。大跃进、大办钢铁、深翻土地,我们都身历其中了。那时节,也没有统计,三年来,我们究竟有多少时间在上课,有多少时间在劳动?不过,少年时代都很贪玩,不上课,参加劳动也乐得快乐。现在想来,正是读书的大好年华,都白白流放了。
有一年春天,大概三四月间,学校让我们班到城郊枣林郭去防霜冻。所谓防霜冻,是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在小麦地里点燃麦糠沤烟,让烟雾把麦苗笼罩起来来挡住霜降。张玉俭带着我们去了枣林郭。记得那夜,天上一轮冰月,月光清亮如银,进村时,梨树在月光下开着洁白的花,幽静清香,我们大家都很快活。我们去得较早,还不到沤麦糠的时候,生产队长就让我们到一个地上铺着麦草的空房里休息。我们高兴得唧唧喳喳像一群小麻雀一样往屋子里跑。跑进屋后,都各自找地方靠墙坐下了。张玉俭因为和生产队长说话,她进屋时,我们都把好地方占完了,张玉俭就不高兴了。那时候,我们同学之间都是充满友爱的。大家见张玉俭不高兴了,一个同学对张玉俭说,别生气,你想坐在哪里都中,我们给你挤出个空!当时,张玉俭指着我说,我就坐在李炳君旁边!我听了后,赶快往旁边挤了挤,给张玉俭让出了个空位,张玉俭就坐在了我的旁边。由于挤出来的空地小,张玉俭坐下后,和我的身体挤在一起,让我很不自在,弄得我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碰着了她。这件事后,我明白了张玉俭不讨厌我,但是,也是仅此而矣。
初中三年,因为劳动多上课少,学习压力轻,过得还很快话。可是,到了临近毕业时,却发生了一件使我痛苦并终生难忘的事。
要说,事情也很简单,我和几个同学因为早上没有跑操被学生会查到了。就这么一件小事,王校长召开全校大会进行批评。当时,赵荚超吓得脸都发黄了。王校长还点了我的名。他说,这个李炳君,听说骄傲自大,自以为是,骄横做慢,个性很强,很有脾气。什么脾气?过去的地主老财,脾气不是都可怀吗?解放后,地给他分了,人给他监督改造,一个个不是都老实了?也没有睥气了!……
王校长讲得多,我没想到会遭此挫折,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王校长把我和地主老财相比。
我也就是早上没上操,你王校长何至于召开全校大会?又何至于旁征博引,言语失意?
我妈妈听说我受大会批判了,在阶级斗争很尖锐的当年,忧心忡忡,心中十分害怕。她到我上学的学校找到她以前的同事,询问我究竟闯了什么祸。
事后,我妈妈说,王校长的女人叫广俊,是她姨家的闺女,两家还是正儿八经的亲戚。
这个王校长,我该叫姨夫的,没啥文化,是阶级斗争火线上磨砺出的一把刀子,思想方法左得很。我们学校天天劳动可能和他有关。他可能知道我继父划成了右派,也想拿我这颗头颅拭拭刀锋。
这件事情不久,我们就毕业了。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想报考中专,老师说我只能报考高中,而且只能报考本县高中。
考试完后,高中把录取通知书发到了原来上学的学校。
我去领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发通知书的老师说,我的通知书他得去问问王校长叫不叫给我。
那位老师出去了一小会,回来时对帮忙发通知书的张玉俭说,可以给他。
张玉俭就把我的通知书递给了我。我把通知书接到手中时,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眼光温暖善良。
我的心微微颤动了。
这眼神我至今都忘不了!
王校长他还没有疯狂到扣我的录取通知书。
县高中开学后,我进入高中学习。
1962年,舞阳高中升学率为零,被推了光头。
这件事恐怕和上课太少有关。
坏事变好事,学校开始重视按教学计划上课了。
1963年,我高中毕业,考上了上海华东师大。这件事在全县的教育系统有一定影响,因为1963年全国才一共招收了不到16万大学生,能考到上海去上大学,在我们县我是第一个。
我去上海时,从县城坐汽车到漯河再坐火车。在去漯河的车上,我又遇到了张玉俭。她这时显得有些憔悴。她问我去哪里?我告诉她,我考上了上海华东师大,这是上学去。
按说,张玉俭至少应该向我道喜才是。可是,她一句话都没有,随即眼光就移到了别处。她可能想,我们已不再一条水平线上了。听说,初中毕业后张玉俭上了个中专,没有上多久就中途退学回家务农了。这时,她可能已为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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