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
2021-12-23叙事散文青衫子
医生是位女子,中等个头,身材消瘦,面色白净,一袭长裙尽显自然雅致。问明来意后,让爱人坐在桌旁,边搭脉边认真询问。这是一家中医诊所,坐落于鸽城路西头路北,门脸不大,里外隔开,里面药室,摆有立式药柜,暗色的格子上写着各种中药名字;外边坐诊,冲门……
医生是位女子,中等个头,身材消瘦,面色白净,一袭长裙尽显自然雅致。问明来意后,让爱人坐在桌旁,边搭脉边认真询问。 这是一家中医诊所,坐落于鸽城路西头路北,门脸不大,里外隔开,里面药室,摆有立式药柜,暗色的格子上写着各种中药名字;外边坐诊,冲门一张桌子,暗褐色的桌面上铺一张磨了边角的玻璃板。玻璃板与桌面并不严整,宽出寸许。一个小孩子在桌边来回走,让人担心会割到。 小孩子时而走,时而拨弄门边的铃铛叮当作响。他的妈妈站在屋子中间,用语言眼神照应着。他的哥哥相对安静,坐在东墙边的金属椅子上,时而起身,把弟弟牵到身边来,两个人纠缠。 一男一女进来,女的问,哥没在?医生答在屋里吃饭。戴眼镜男医生应声出来,询问女子哪里不适,开了药离开。一个男孩子站在里屋门边,张开嘴,男医生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了照,与孩子的妈妈交流了几句,拿了药。 人来人往,像走马灯。女医生熟视无睹,专一切脉,论了症,最后免费给了些茶饮,用小纸包包起,并细声嘱咐了什么。爱人连声答谢。 外边下起小雨,路灯光影昏黄,雨丝催人,脚步不自觉地快起来。提及那位女医生,爱人说同事介绍的,前些日子,同事原本有些麻烦的病在这里喝了几次小中药大见成效。女医生在省中医学习过。 细想来,那两位医生的平和安稳与中医的浸洇是分不开的。用什么来形容呢,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有相似处,终究只是边角。世间总有些东西,明明存在,也能隐隐感觉到,却说不清楚。 想起前段时间去金山寺。在本市庆云县,两个多小时车程。也是陪爱人去的。2013年冬天去过一次,植被萧条,寺院显得灰突突的。这次一个明显改变是植被茂盛,到处绿葱葱的,透出勃勃生气。经过一处所在,里面人影晃动,原来是厨房。一位六十左右的老人在窗口说这里不卖饭,卖饭的在室外,有素包子,非常好吃。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慈眉善目。爱人认同我的说法,老人之所以这个样子,与寺庙的浸洇有很大关系。当然了,这需要缘分。同样处于这个环境,室外商贩言语间便没有这种形容。包子果然好吃,馅有茄子、豆角两种。蹲在水边树下慢慢吃完,近处隐形音箱中传来佛号诵音。 过桥到河西岸,沿新修的路疾行。雨渐大,衣服很快湿了。把上衣脱下来,给爱人挡雨。她不甘与我为伍,自己小跑回家。剩下自己在雨中独行。这个时候,世界属于自己了,包括这雨。 雨点变大,路面渐有积水,衣服鞋子全湿了。想起笑话中那个雨中慢步的人,既然前边也是雨,后边也是雨,有什么可着急的。心稳下来,脚步便多了从容。 从小在农村长大,淋点雨不算事。记得九十年代初的那个雨夜。当时自己正在烟台读书,回来过暑假。麦子收完,种上玉米,地里干旱,同父亲哥哥弟弟夜间浇地,下起大雨来。把机器停了,软带子里的水抖净卷起来,装到牛车上,机器装上车架,一人驾着,两边用绳子拴在牛车上,冒雨回家。看不清路,牛蹄打滑,车行不稳,遇到上坡,人牛一同使劲,伴以父亲的吆喝责骂,骂牛,也骂我不中用。凉鞋扯坏了,身上尽是泥水。 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亲身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激荡。回到家里,把湿衣服换下来,弟弟高兴地说喝点!母亲拿出啤酒,又炖了一碗鸡蛋。祖母笑吟吟地坐在炕边,看着灯光下一家人说着一路经历。 好多年了,不知道母亲哥哥弟弟是否记得那个雨夜。记得一件事,是因为这件事有所谓意义吧?这种所谓的意义打动了人心,像一粒隐形的种子,不知不觉埋下来,发芽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存在过,存在着。 人这一生,有多少值得记得的人和事呢?没有答案。 父亲在病床上说,仔细想想,人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我不知道他当时想到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大概不会记得那个雨夜。相对于死,那些事变得不值一提。 父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有着隐隐愤怒。作为一介农夫,生下来三天便没了母亲,被送人,靠喂羊奶活下来。除了最后得病受苦,他遭受的苦似乎并不比同时代的其他农民更多些。或许有些隐形的苦难无法言表,无法记述,可是这能够作为一个笑话的模糊例证吗?或许在当时,父亲的感觉像是雨中前行,前后是雨,家明明在,却无望抵达,那一盏一盏的灯被冷雨笼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熄灭,惟余无边黑暗。 前几天梦到父亲,像是在帮舅舅干活儿。记不清他说了什么,眼神定定的,那么远,又那么近。中元节快到了,这似乎是最直接的解释。如此说来,还能够说人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吗?比如说,我记得他,同样,他也记得我,否则,怎么会进到梦里来,隔了时空。 即使如此,心里还是会生出愧疚,因为自己没有为父亲撑开一把伞,或是脱下一件衣服为他挡雨。 雨依旧在下。一些人在楼下避雨,有声音传来,你看人家,也不怕淋;这样凉快呀!继而是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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