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的心事

玉的心事
文/王春梅

文是一家单位的中层，但他这个中层可远非一般意义上的中层干部，他掌握着整个单位的财政命脉，这么说吧，单位里所有的钱哪里该花不该花，早花晚花，花多花少，都要凭他的心情而定，起着不可忽视的核心作用。


文聪明能干，颇有心计，玉认识文十几年了，文是玉丈夫的朋友，当年，玉连同丈夫来到文所在的城市工作，不知不觉便熟识了。

其实，像文这样一天上上下下的“活跃分子”，能与玉的丈夫结识只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文所在的这座城市，虽然也叫城市，但还是太小了，是一座没有外来人口的内陆城市。甚至常住人口中百分之八十的人，一提起来都认识，即便不认识的，也看着眼熟。

在这样一个放个屁左右邻居都知道的小地方，都有哪些人日常活跃在世面上，包括黑道，白道，擅赌的，好嫖的等等就像散在水里的油花，鲜明着呢。

文依着他重要的位置，在单位像只刺猬，没人敢惹，即便一把领导也惧他三分。其实说惧似乎有点牵强，更多的是没有人愿意那么认真，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谁没事非往钉子上踩呢？犯不上！莫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顺顺当当的过度几年，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没屈着自己得呗！何况文也是一个知时务的人。

官场那点事，包括哪个差事有油水，连老百姓都看得清楚，至于上层那些当官的，更不用说了，那么，一个名睁眼露的肥差又怎可能就没有人惦记呢？正常情况下，一个好差事是不允许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太久的。

可是文不同，从他大约四十岁或者准确的说三十多岁，从抓住这杆舵，便稳稳的再未变动过。每到年底，哪个干部下调了，哪个干部高升了……永远是酒桌上永恒不变的话题：年头多了，大家自然明了文的深层意思，不过觉得不外，一样有人开玩笑似的看着文：动动啊？不动，文诡秘的笑着，酒酣耳热，不知谁真真假假：那能动？试把牢底坐穿！来，干！往哪动？呷一口酒，心领神会中，文有点不好意思，凝然的样子似乎在说：什么这长那长的，都滚蛋去吧，兜里有银子才是王道。果不其然，有几次上级提他当副手，都为文婉言谢绝了。

文，人称海交，意思是说朋友多的意思。确实，文努力工作的同时从不忘上上下下顾全领导以及方方面面的关系。文的工作经验很多年受用，平时看着低调，实际早已不是一般战士了。

文利用自己在单位举足轻重的位置，轻松为亲戚谋得一份肥差，从无编到有编，名利双收。

文在当地有一处千余平的建筑，一直以别人的名义隐秘经营着。

文的家里，很多方面、一贯安排颇好：这种模式已然成为习惯：这些日子我都在想呢，这可怎么住喂？也没……酒桌上，当提起文在市里买的百平米的房子时，其家属心有不甘的双手拍的啪啪响。

为保证吃到肚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舒舒服服，主动“出击”是文最大的本事，玉的丈夫虽然是外来的，丝丝毫毫扯不上干系，但毕竟位置在那，一想到这么多年，身上犯忌讳不犯忌讳的，万一……不免有些胆寒，但很快，以老家你认识他，他又认识我的关系网，与玉的丈夫的那根铉搭上了 。

文到底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处理关系极为巧妙，既让人看着舒服又不过分：平常三三两两喝点小酒，年节不忘表示表示，大事小情不落过；当然没有实质的事情交涉，过碼也是象征性的，然而，很多时候，关系就这么巧妙，不一定都是多少钱才搞定的，相反，像这种温水煮青蛙——说不清到底是感情抑或利益，抑或兼而有之，总之，不知不觉便统一战线了。

喂，晚上……不行，喝不了……聚聚呗，不喝……这样的电话经常打来，或者假日或者周末，说啥不说啥愈来愈自然。

过段时间出趟门……从文的酒局回来，沙发上、捏起身上的一根线绒，玉的丈夫有一搭没一搭的瞥一眼电视，边说脸上边洋溢着一丝隐隐的得意，其实，论玉丈夫的位置，出趟门并不算事，但是谁还害怕恭维？出去几天，放松放松，似乎也没啥，何况对方又不是别人。

玉的丈夫没有说谎，不日，果真成行了。文一路操作，周到自不必说。最让玉的丈夫念念不忘的是文的细心与过分旺盛的精力——叔叔，辛苦了！抬眼间，一名女孩微笑着，大冬天、将怀里火一般的花束做着递出的姿势，这是……玉的丈夫左右观瞧，有点发蒙，原来，在文等一行人一路征尘走下飞机时，文竟偷偷安排其女儿手捧鲜花早早来到机场迎接，颇有仪式感的样子绝对出乎缺少太多心计的玉的丈夫的预料。还当做一件乐子事笑着一字不落的学给玉：这文哥，就有精力！

也真是，从二人结识以来，有些细枝末节、不爱到场或者不便到场的杂七杂八的事情，且不论文的武的，只要喊一嗓子，文照办不误，爽快着呢！这种认可很快在对方心里扩大着效应，慢慢的、聚在一起的已不再是几位秃哥们了，还扩编到了家属名上——我这单位，你那单位，他那单位，热闹中也暗示着一种权力的平衡。

玉是个文青，性格朴实，不会喝酒。很多时候，不懂政治的她不得不爱着面子参与进来，在她心里，但凡有瓜分创作嫌疑的，潜意思里都做着屏蔽。觥筹交错中实在蹙着眉头思考一篇文章的结尾呢！文卖力的褒奖着玉的才气，家属们虽然不太欣赏玉的孤傲，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哥长姐短的，面子上仍显得亲密与热闹。

后来，玉的丈夫调走了。这，当然在文的预料之内；又过几年，玉也随丈夫去了。

文如愿稳坐权利的宝座，巧的是文在市里的住所与玉家相距颇近，时不时仍有见面的机会。

多年往来，玉的丈夫已经习惯了，不时喊一嗓子，喝点小酒，至于礼节，早用不着了。其实从一开始，所谓的礼节也仅仅是文自己在心里做着自然与速度的平衡。通过玉的丈夫，像一棵抓根草，适应性极强的文，在市里、包括电力、医疗、环保等等，关系网又增大一圈。

喂，我说那个谁的电话多少了？文就是这样，长远，玉的丈夫经常这样评价：你看，通过我认识的……年节都不落过 。

文哥，一次，从公园出来，玉撞见文了，响亮的打着招呼，文一样热情的孩子、大人一个不落的打听一遍……哪天，还得聚聚呀！临走，文潇洒的来一句。

不日，文的电话果真过来了，玉的丈夫说：我说呢，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没有呢，出事了！怎么了？玉一脸惊讶，本来玉不喜欢一天杂七杂八的，但毕竟文不同，因为对文太熟悉，他是丈夫的朋友！脑袋伤了，怎么伤的？玉担心的紧追不放。

有一天，文在外面跟朋友喝过酒，感觉招待上还欠点功夫，便呼呼咧咧的带着一帮人马去他的娱乐中心消遣，火候差不多时，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脑袋重重的撞到了墙上……住挺长时间院呢，玉的丈夫接着说。

文哥伤的挺严重啊！一次玉出门回来，正巧遇到文的亲戚了，文住院时，这位亲戚帮忙侍候了一阵……到现在记忆力也不行……文的亲戚告诉玉。

是啊，还真挺幸运，外表看不出来。这个年龄了，能恢复这样，已经不容易了，玉连同丈夫一起不无同情的感慨着。

又很长时间过去了。

哎——呀，玉的丈夫拉着长声，文哥怎了呢？老长时间没信了，打他电话，怎打都不通。退休了，怎还忙上了呢？不道，能是闲下来心情不好了？电话都啥状态？玉像位老中医，诊脉把关：老是通话中，通话中的……那不是拉你进黑名单了吗？稍顷，玉想了想：那也是文的家属担心文哥的身体，怕你俩再喝酒啥的……我估计是！玉的丈夫怒着嘴、一个字比一个字声音加重着，颇为认同如此理性的判断。

现在的人们，无论男人女人，年轻的年老的，时间、精力都太有限了，什么事情说过了也就说过了，想再提起来，真得要看缘分了。

玉家附近，有一处新开的叫做盛泉的大的洗浴中心，里面游泳池、淘气堡、餐厅、休息大厅应有尽有。这于日常生活简单的玉，并不在意向之内，在玉心里，经济是一方面，更舍不得的是时间。可是玉一样有个说一不二的领导——小孙子，像只小鸭子似的，对水着迷着呢！

冬日的一天，风平浪静，阳光正好，玉在盛泉洗浴中心、带着宝宝又是游泳、又是淘气堡，玩了好久，终于征得领导同意，下到了一层，准备洗洗头就该出去了。赶巧，前面阔大的水池里，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眼睛指着自己，又斜向别处，做着平常不一样的表情说着什么，谁呢？玉拧着眉头想不出个头绪，直到绕过眼前那个方方正正、石头砌的大柱子，另一个女人从水池里站起来，方恍然大悟。

呀，文嫂，啥时过来的？这不，她妈非要来嘛，刚进来。文嫂努力拉出埋在赘肉里的下巴指着旁边儿童水池里面，拿着游泳圈，正在玩得起劲的外孙女，文哥怎样了？一圈呼应过后、玉第一时间想着文的病情，挺好的……怎么文哥的电话……玉接着说，那是他故意设置的，一般不愿意联系的人都为设置了。哦，没啥事就好！我们还担心呢，一直也没见着……那你们先洗，我们已经来了大半天了，就差洗头了……考虑这样站着、赤身裸体说话，总不是那么回事，玉赶忙带孩子离开了。

不愿意联系的人都……玉想着刚才跟文嫂的谈话，但还是固执地以为是文哥有恙的大脑惹的祸。宝宝，慢点！边给宝宝洗头，心里边思忖着：等会再好好打听打听文哥的事情，毕竟好长时间没聚了。

玉迅速打理完孩子出来了，可是刚才还活跃在水里，大有一副任时光老去、懒洋洋的老少几个人，霎时竟腾云驾雾般全都不见了。

玉有目的的左右扫视着，瞬间，空空的水池像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心里起着涟漪。

我看见文哥……那人家或许就洗完了呢！不能，我问他们了，刚进来！玉坚决的反驳着。那啥意思？咱也没……不来往就不来往，有啥！像安慰玉，玉的丈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十几年……文不……我们也没……啥意思？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玉心里仍然放不下。

跟你说个事情：……那不是在躲着你吗？我就说嘛，你爸还不信,像天机，一语道破，玉心里通开大半。

不日，玉又想起彼时一起聚会的场景来，除了闻的家属，还有一个弓的家属，后来，弓也同样在市里买了房子，电话里，弓的家属时常说一些连同文，一起聚聚的想法。不过，也只是说说。

玉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是弓的家属，那天，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尴尬的局面，因为她与文是老乡，亲人还都在那座城市里，有点啥事，有朋友在，毕竟方便多了；而自己，人走家搬，与那座城市一刀两断；在市里，这一千来万人口，随着年龄的增长，丈夫明显死面了……也真算是一块赘肉差不多。玉在心里说着，表情平静。 2021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