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端阳

过端阳
文/匡建华
每年阴历的五月初五，是我国法定的端午节，家乡人称之为“过端阳”。为什么将“端午”叫成“端阳”呢？其实也是有来历的。据文献记载，古人纪年、纪月、纪日、纪时通用天干地支，根据干支历，按十二地支顺序推算，第五个月即“午月”，午月午日谓之“重午”，而午日又为“阳辰”，所以端午也称为“端阳”。
今年的端阳大多数人已过，可土家人才开始，因为在这儿有三个端阳，头端阳（农历五月的初五）、大端阳（农历五月的十五），末端阳（农历五月的二十五），在我的记忆中土家人对过大端阳最为重视。
从上小学开始，每到端阳这一天，老师就会对我们讲一个凄婉而略带悲情的故事，汩罗江上苍茫的流水，早已在我们的心头澎湃；一位诗人的《离骚》，悲怆的韵律总是在我脑海中萦绕。屈原的故乡离我老家不远，老师曾经带着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进他的故乡凭吊，感受伟人的家国情怀。谁也没有想到这种祭祀活动历经千年不衰，逐渐形成一种文化，衍生出中华民族的节日。
每到阴历的五月，家乡的田畴里，早稻的禾苗开始扬穗，空气中飘逸稻花的清香；菜畦里，各种瓜类在藤蔓上孕育，已是果实累累；山头上，桃李绽放晕红的色泽，枝头浮动诱人的霞彩。端阳给人的印象，犹如十五的月亮，润泽圆满，如同青山绿水，纯朴自然。它以丰盈的物象镌刻在我的心里。
在节日到来的前几天，父母就要忙几天，就像过春节一样，准备丰盛的食物、采集驱邪防病的中草药、为娃娃们缝几件新衣裳。另外还要准备礼物，为迎接远嫁的女儿及外孙回家探亲，表达父母的一片爱心。
竹叶裹上糯米的粽子，是我喜欢的味道。柴的芳香、竹叶的清香，糯米的醇香混和在一起，弥漫在厨房里，通过蒸汽悠悠地向外扩散，融合在周围湿润的空气之中。不过土家山寨有的地方没有水田，生产不出的糯米，享受不了香甜粽子，而作为父母总会想法做一些替代品，平添节日的喜气。阴历的五月正好新麦收获的季节，可以吃上新麦面粉做的粑粑，再炸一些花椒叶、南瓜花，也是不错的美味。在学校里如有那位同学家里有好东西肯定会带上一些和大家一起分享。
过端阳，除了粽子，还有腌鸡蛋，那是娃娃们的最爱。那年代请客腌鸡蛋也上桌席，一个腌鸡蛋切成八小块放在碟子里。至今还记得母亲说的话，每位客人鸡蛋两块，吃多了就占别人的份额。我参加工作后不久就按照母的法子做腌鸡蛋，先将冷开水灌到坛子里，放些盐、白酒、花椒，再放入洗净的新鲜鸡蛋，陈放半个月就好了。煮熟的腌鸡蛋蛋清雪白，嫩嫩的，蛋黄油滴滴的，香气扑鼻，一看就有食欲。
还有一样东西不简单，那就是艾蒿。艾蒿是老家那儿的名字，其实它的学名叫艾草。在家乡的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随处可见它苍绿色的身影。艾蒿的生命力极强，割去一茬，新的一茬很快又会长出来，秋后枯萎，到了春天它又会顽强地冒出一片新绿。大多数人可能不知道，艾蒿那鲜嫩的叶芽可以作为新鲜蔬菜下火锅食用，还可以做成蒿子饭，放点腊肉或腊猪肠味道会更加鲜美。如果春天你来土家山寨来走一走，说不定会品尝到那具有保健功效的美味。
到端阳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妈妈便把我们吆喝起来，说是夜露打过的艾蒿最显灵。在清新爽朗的早晨爬起来一看，邻里乡亲们早已把艾蒿插在房前屋后，悬挂在门或窗旁。苍郁的艾蒿给农户人家平添了浓浓的节日气氛，寄托人们心中的期冀，虽然带有一缕幽然的清香，蕴含一丝淡淡的苦味，也许正是这苦香，让人们品味到生活的清甜。
古人认为，五月初五日“重午”，五毒尽出，邪气上升，鬼蜮横行，百虫入侵。每到五月，人们会到山野间采摘的兰草、昌蒲、香艾、黄荆子，白芷等放一起，煎汤沐浴、去秽除毒。屈原《九歌》中就有“浴兰汤兮沐芳华，华采衣兮若英”的诗句，不过这一习俗早已离我们远去。
阴历五月，土家山寨的晚上，家家户户都在院里会点燃一束艾蒿，青烟起处，天空中弥漫艾香，使百虫不敢来骚扰。小时的冬天好像特别冷，娃娃们的手脚一不小心就会被冻伤，母亲熬一锅的艾蒿水让我们浸泡，连续几天后，手脚的肿胀、奇痒便会慢慢消去。也就是这些阴历五月采集的中草药，让一些疑难杂症在这袅袅清香中随风飘散，使短暂的人生变得更加健康完美。
每到这一天，在家乡的清江河面上都会举行龙舟竞渡。那岸边汹涌的人潮，拥挤的红男绿女，在激越的号子声中呐喊助威；雄健壮硕的水手们甩开膀子，在激扬的浪花之中奋力搏击。那激动人心的场面被震撼所充盈，让兴奋所包围，展示着人类精神和力量的完美结合。
每到这一天，婆婆会准备一大碗雄黄酒，让家人品一品，在娃娃们五心（眉心、手心、脚心）点一点，说有防病治病的作用。其实象征性多一些，求得一个心理安慰。最后婆婆将多余的雄黄酒撒在房子周围，以防蛇虫的入侵。现代研究发现，雄黄酒对人有毒，但确实有杀虫作用。古人认为，蛇是怕雄黄酒的，就连神话小说《白蛇传》中也有雄黄酒把蛇精打回原形的记载。近来有一人做了一个实验，发现单纯的白酒或块状的雄黄对蛇并没有什么作用，而雄黄酒就不一样了，蛇一见到马上就圈在一起不动了。说明古人的说法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端阳这个节日并不是孤立地存在，而是历史经验的传承。这些风俗习惯，在其形成发展的过程当中，衍生出无数精彩的故事，蕴含许多动人心弦的传说，具有深厚的历史沧桑和文化积淀。它是千百年以来，我们的祖先秉承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共同发展的理念，在与自然和社会长期搏弈、不断创新的产物。正因为如此，端阳才被赋予自然和社会双重的意义，具有历久弥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