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怀儿子的毕业典礼

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比我自己的还兴奋。其实我早已不记得自己的毕业典礼的情景了。那时候既没有相机也没有手机，只记得那时候的我，带着毕业证书就去了边远的一所中学任教。
儿子的研究生毕业典礼于金秋十月在圣加伦大学举行。此时，他已经在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实习工作了三个月，并成为正式员工。这一年，儿子顺利毕业，得到了工作，同时也收获了爱情。在我这个妈妈的眼里，可谓人生赢家。
有趣的是，除了初中有过一个女同学总是喜欢给儿子打电话外，至今为止，儿子似乎对恋爱这件事始终没有开窍。先生一度开玩笑说他是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啊。而在他即将结束研究生学业，趁暑假到毕马威应聘会计师，好似命运的安排，就在他站起身，准备走进应聘室的那一刻，迎面遇见从另一个应聘室走出来的女孩，两个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双双坠入爱河，成了彼此的第一和唯一。享有“欧洲的哈佛大学”之称的圣加仑大学，是欧洲四家最顶尖的商学院之一。建于1898年，主要学科为工商管理、经济学、法学和国际事务学，尤以金融、工商管理见长。我儿子选择的专业是银行与金融（Bankingand Finance）。
我和先生驱车来到圣加仑大学参加儿子的毕业典礼，一个小时后，我们将车停在了圣加仑大学的停车场上。更多的学生身穿深色西服套装，在父母和亲朋好友陪同下，陆续赶来。如今的孩子们营养好，儿子和他的几个同学站在一起，男的高大，女的出挑。他们互致问候，谈着毕业后的工作也生活，因为今天的毕业典礼笑逐颜开。。。
毕业典礼分两部分进行。先是本班同学和家长在教室就座，由导师给每位学生郑重赠送圣加仑纪念红酒。导师和学生代表各自讲话之后，各班学生和家长离开教室，从不同的方向走向学校的大礼堂。正式的毕业典礼将于下午三点在这里举行。一名女士站在门口接收邀请函。大礼堂内穹窿高大，进深无比宽敞，至少能够容纳上万人。座位从下往上呈阶梯形，从左至右分成三个区域。应届毕业生们坐在右面，家长们坐在左面和中间。主席台不高，巨大的投影墙上显示文字“欢迎参加毕业典礼”,马尔科姆·格林先生担任DJ。院长同时也是教授的托马斯·比格先生致辞并负责整个流程的解说。
随着音乐声响起，毕业典礼开始。六名身着古战袍，肩披绶带，手持长剑，孔武有力的男生组成的护卫队踏步走上主席台，三名同样装束的旗手各举一杆院旗站在前面。院长披着黄色缎带站在话筒前，他颇具幽默饱含哲理的致词引来阵阵笑声和掌声。接着，院长亲自给学生颁发毕业证书。兀然听到话筒里念到我儿子的名字。我心中为之一振。抬头看去，我的眼前仿佛忽然播放起了慢镜头，一个小小的团子牵着我的手，边散步边用脆生生的嗓音背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他一路从县城最好的小学初中和高中，考入省城著名的南大。而似乎只是在一眨眼间，儿子羽翼初丰，飘洋过海，在瑞士完成了研究生学业。此时此刻，他神采飞扬，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院长面前站定，长身玉立。他先微笑着与院长握手，然后虔诚的用双手接过毕业证书，俯首致谢。悠然转身，以同样的步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毕业证书发放完毕，六十余名毕业生集体上台合影。他们以傲人的姿态伫立微笑，将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浓缩在照片里。他们将满怀豪情壮志，奔赴世界各地。圣加伦的学哥学姐学弟学妹遍及全球。而圣加伦校友会，如同温暖的家园，将历届毕业生们凝聚在一起，令他们心有归属，心存感激。
此时此刻，礼堂里响起了源自古欧洲的拉丁语大学生毕业歌《同欢》：一同欢乐，趁我们年轻时, 年华尽褪,垂暮亦终,我们只得长埋大地学院万岁，导师万岁， 男同学万岁， 女同学万岁， 愿你万古长青祖国万岁，还有她的统治者，城邦万岁， 还有她的支配者， 保护我们悲伤消失！仇恨消失！ 魔鬼消失！ 那些反年轻人的家伙， 还有嘲讽的人！
听着音调轻松歌词愉悦的毕业歌，望着站在众多毕业生中间意气风发的儿子，我的心情难以平静。一个转身，两个世界。毕业了！长达19年的学习生涯，赋予了儿子一双观察世界的眼睛，生活将在他面前展现出不一样的风景，他即将怀揣梦想，整装待发。这是一件多么美好、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到儿子小时候。似乎是从幼儿园开始，“我自己来” 就成了儿子的口头禅。他要独立完成搭积木，自己收拾书包，自己完成作业。记得他上小学的第一天。我牵着他的手走过正在修缮的尘土飞扬的马路，送到所在班级。放学后我去接他，半路上，看到儿子背着书包，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在狭窄的路沿上。我伸手去拿他的书包，他狡黠地一转身，冲着我笑。从那天起，每天晚上，儿子和我一个在卧室写数学和语文作业，一个在客厅翻译英语和德语文稿，我们像同校不同专业的学生，相互影响，彼此鼓励；我们是忘年的好友，嬉笑打闹，互吐心事，共同陪伴。
我对儿子的成绩从未提过特别要求。他却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每次考完试，他总是问，“妈妈，要是我没考好怎么办？”我也总是给出同一个答案，“考试成绩并不重要，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却始终不厌其烦地反复询问，成绩也始终名列前茅。
儿子的青春叛逆期自然也让人头疼过，初二那年，为了玩游戏，他逃过课，半夜三更偷开电脑导致睡眠不足。暑假我把他送去兵乓球班，让他转移注意力。他很快打了一手好球。成了教练最喜欢的学生。好在初三那年他懂得了冲刺，升高中后，开始收敛身心，备战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南京大学。
决定来瑞士留学后，我建议他多报几所学校。他却自有主张，“出国留学就应该选择最好的学校，否则没必要在国外的二流大学蹉跎时光。” 他自己准备材料，申请了瑞士最好的两所大学，苏黎世大学和圣加伦大学。最终由圣加伦大学录取。
在他到达瑞士之前，我们提前帮他租了一间学生公寓。住了一段时间后，他开始自己重新寻找，找到了价格更为合理，地段更为满意的合租公寓，一下子住了三年。作为交换生，他去美国生活学习了半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他游历了不少地方，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考取了美国驾照！回国后更换成了中国驾照。后来跟女友在欧洲自驾游历了一周。
毕业典礼结束，学生导师及家长缓步离开礼堂，转移到宽敞的大厅小聚。厅内摆着许多高脚圆桌，桌上摆着各种吃食。男男女女手持着香槟，轻松自在地聊天。那个身着黑色西装，打着蓝白条纹领带，谈笑风生的站在人群中间，风姿挺拔，清新俊逸的青年，正是我的儿子，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我不由暗自感慨，儿子长大了。在瑞士圣加伦大学三年的留学生活，对儿子而言，终究是一种磨砺。刚抵达瑞士时的青涩拘谨，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与从容。
儿子提议带我们参观校园。说来惭愧，儿子在这里上学三年半，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所古老的校园。圣加伦大学校园位于玫瑰山山顶，俯瞰风景如画的圣加仑旧城区，极目可见阿尔卑斯山的壮观景色。校园因艺术与建筑的融合而闻名。儿子用不疾不徐的声音介绍，校园主楼内部设计曾被全世界视为19世纪建筑艺术的典范。图书馆大楼中，很多世界著名人物的厚重的专业书籍补充了建筑形式的多样性。图书馆相当大，除了书架外，还有很多书桌，一直摆了两层楼，这里是学生们自习阅读的地方。儿子曾经在这里度过大量时光。校园里的运动房，学生们可以免费进行游泳健身等各项体育活动。静休室给需要安静的学生提供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正值秋天，金黄的落叶给毕业典礼添上了浓妆重彩的结束语。先生、儿子和我行走在郁郁葱葱的校园里。象征学子的石雕群像展示着这个校园独有的文化。高高的国旗和院旗在微风吹拂下，仿佛在向我们微笑致意。我拉过高了我一头的儿子，站在“UniversitaeteSt. Gallen（圣加伦大学）”牌匾前合影留念。我和先生有幸见证了儿子的毕业典礼。这是儿子与校园时光的告别仪式，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里程碑。作为异国求学岁月的亲历者，他学习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更是在汲取他国学校的智慧与创想。这段经历帮助他成长，让他学会责任与担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新的生活，即将在他的前方徐徐展开。他将带着温暖与憧憬，走进更多的未知与挑战。而那里，正是另一段教育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