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二三事

小女二三事
家有小女，8岁有半，小学生一枚。
该产品，特点：她爹皮肤白皙，她不随；她爹见人不擅打招呼，她随了；她妈双眼皮大眼睛，她不随；她妈脾气急躁，她随了；她爹有谋有划，她不随；她妈没心没肺，她随了。特长：腿特长，脚丫子特长。班里从小到大排队，女生列倒数第一，比一些五年级的孩子都高出半头；去年六月份鞋穿36码，九月份直奔38码——比她大五个月的穿35码，比她小六个月的穿34码。特性：有时让她爹她妈心花“路”放，有时让她爹她妈无助抓狂……
一、美貌和家国
两三岁时，留着短短的运动发型，抱出去，人见人说“多像个男孩儿，下一胎准是儿子”（乍一听，吉言，其实言外之意即这闺女长得可不漂亮呀），可她爹就是看着漂亮，一天十八遍地夸。这样的夸终于有了成果，一年级，有次语文老师说，“哪个同学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帅气？请举手“，向来胆小、不爱回答问题的她，瞬间把手举得老高——且是唯一一个。放学，她一进家门就喘着气讲，把中年老父亲高兴了小半年。
两年前，几个要好的家庭聚会。宁的爸爸是全单位公认的帅哥，从二十岁一路帅到四十岁——深眼窝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眉毛就像修过的一样，总公司每年新年联欢会，男主持人必定有他，儿子宁也随了他。轩家的车比她爹的车要贵好多、气派好多。聚会完，她妈问，宁的爸爸帅吧？“没觉得。我觉得我爸才帅（她爹，单眼皮、肉眼壳、塌鼻梁，发型一年四季不变——自己拿电推剪紧贴头皮剃的一毫米都不留的光头；脸上还有年少时留下的青春疙瘩痘印）！“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不过，宁倒是挺帅的。“刚才轩叫你坐他家车你怎不坐？”我还是喜欢坐我爸爸的车，多高，多宽敞，我都可以站起来（她爹其时开着一辆面包车，人家是20多万的丰田小轿车）！“说这些话时，一本正经，没有一丝含糊。
寒假，从冰天雪地、大棉衣裹身的晋地到鲜花怒放、短裙短裤的三亚，那个嗨，那个兴致，玩水玩到停不下来，吃各种水果吃到停不下来。回来写作文，通篇都是“高兴，开心，快乐“，结尾，“虽然这几天玩得这么好，但一进家门，我觉得自己的家才是最好的。“
前几天小区号召给重疫区武汉捐款，她爹问她，你看那些医生多累多忙，那些病人连床位都没有，可怜不？“太可怜了。“那你想捐多少呢？她想了想，”捐三百吧。咱们今年也没走亲戚，压岁钱也就只有奶奶给我的五百块钱。我留二百算了，反正哪儿也去不了，想花也花不了。“他又试探，听说这个病毒是因为有些人吃那些不该吃的动物才导致的哦。她又痛痛快快地说，”那就捐一百吧。给他们个教训。“
明天她就要开学，接受网上授课了，傍晚五点，她妈问：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她捧着一本看了N遍的漫画书，在沙发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快了快了，还差两篇作文，还有7天的精美词句要抄写。“瞬间她妈的心头之火蹭蹭蹭往上窜，前一小时的母慈女孝变成了鸡飞狗跳。
呜呼……

二、童话和童心 4岁。圣诞节前夜。
白天她妈和她用毛线、纸条、卡纸、彩笔做了圣诞树和圣诞老人，又看了《红鼻子驯鹿鲁道夫》，晚上逼着妈妈从大衣柜最顶上找出来她夏天穿过的白色长筒袜，挂在床头。
她爹一边处理网店的售后一边说：“中国人过什么圣诞节！哪有什么圣诞老人，你妈就是……“她妈一个眼神她爹才不情愿地闭上嘴巴。
第二天早上，长筒袜里有她半个月前告诉妈妈她想得到的礼物：轻黏土、彩笔、新版的《父与子》。还有一张手写的贺卡：祝可爱的小美女圣诞快乐，心想事成！落款：圣诞老人。
她一见奶奶就说圣诞老人送她礼物了，一见表哥就问“圣诞老人送你礼物了吗？“，和表妹视频通话，”小妹妹，你乖吗？那为什么圣诞老人不给你送礼物呢？“
入夜，她看着心型贺卡上的字，“圣诞老人不是在外国吗？外国也有圆珠笔？外国人也会写中国字？他送的怎么都是我想要的呢？“
8岁。圣诞节前夜。
“今天小朋友们都送老师苹果了吗？“她妈问。
“有的送了，有的没送。“
“我给你准备的苹果怎么没带呢？“
“我们是中国人，过什么圣诞节。我们班最最捣乱的飞飞倒是送了，可上课不听话，把老师快气疯了，他说那‘圣诞快乐’有什么用？“
此时，她爹被两个客人搞得头大刚想骂人，一听这话，一下子开心起来，“看看！我闺女！随我！明天老爹请你吃糖葫芦！“


5周岁过3个月。她第一颗乳牙掉下。
睡前洗漱，好久不出来，她爹去看她，正拿着自己的小牙刷在刷掉下的那颗牙齿。
“都掉下来了，还刷它干嘛 ？“
“今晚牙仙子会来取走。我还会收到一枚金币呢。“
“什么牙仙子？什么金币？快睡觉吧。”
“爸爸什么都不懂。你知道牙仙子吗？”
“不知道啊？”（她妈是真不知道什么牙仙子啊！）
“《小猪佩奇》里面啊，佩奇睡着的时候牙仙子会从窗户进来，把掉下的牙齿拿走再留一枚金灿灿的金币。”反复看着那颗小牙牙，忽扇忽扇的眼睛亮着光，充满了期待，自己找出彩色的签纸把牙齿包起来放在枕下，又拿来前一天晚上的故事书，逼着她妈讲到口干舌燥，终于睡去了。
第二天一睁眼就把小手伸到枕下，“妈妈妈妈，快看呀！金币！牙仙子来过了！”（那个“金币”是她妈昨夜努力睁着已经打架到不行的眼皮，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的五角钱钢镚儿——那时她只见过白色的钢镚儿）
隔几个月又掉一颗。妈妈不在，奶奶捡起来顺手就扔上了房顶。她哇哇大哭，“牙仙子不会来了，牙仙子不会来了。”因为参加锣鼓队而听力受损的奶奶一脸无辜，“什么牙签子啊宝贝？咱们这里上牙掉了要扔上房顶，下牙掉了要埋在树底下，这样新牙才能长起来。“怎么哄都不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哭着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掉第八颗的时候她上一年级了。早起枕下是一枚“银币“，“咦，妈妈，这银币怎么和上周咱们在游乐场玩的游戏币那么像啊？“
三、爱和死亡
她超级喜欢恐龙——恐龙漫画书，恐龙玩具，连夏被都是恐龙图案的。六岁时读偶然借来的宫西达也的《永远永远爱你》，结尾慈母龙妈妈看到回到亲生母亲身边的霸王龙养子悄悄堆在树林里的红果子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吧，良太。……无论你在哪里，我永远永远爱你“时，她眼眶生泪，身子偎向她妈，”妈妈，我想哭一会儿。“
一天下午，因为前一晚睡得太饱的原因，怎么都不肯午睡，骑在她妈的肚子上扭来扭去。她妈实在困了，双眼一闭，歪过脑袋，做假死状，任她呼唤也不出声儿，她有些急了，“妈妈，快睁开眼呀！你怎么了？”声音急促，带着小怕，她妈慢慢睁开眼，搂住她，“你再折腾再不让妈妈睡觉，妈妈真就要累死了。”
“死是什么？”
“死就是不再出声，不再睁眼睛……永远见不到了。”
“死了就去哪里了？”
“就去天上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了。”
“天上？是黛西（一本书里一条狗的名字）去的天堂吗？”
“是的。世界上每个人、每个动物都会死去，都会去到天上。“
“妈妈，你也会死吗？ “一脸的担心，一脸的紧张。
“每个人都会，我有一天也会像姥姥姥爷那么老，身体能量会耗尽，也会死去。不过那一天还很遥远，妈妈现在还这么强壮年轻，会陪你好久好久好久。”她把她妈紧紧地抱住。
“妈妈，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会哭的“，”不过那时你会在天堂快乐地活着，你会看着我，然后像黛西一样派另一个人来爱我对不对？”
“对。就像你上幼儿园我在家，虽然我们分开了，但是我也在想你你也会想我一样。”
“妈妈永远永远爱我，像慈母龙妈妈爱良子一样，对吗？那时我有了家、有了像爸爸一样好的老公、有了孩子，对吗？”
“是的。”
“那我不担心了。”
说完，盖上她的恐龙图案被子，一分钟不到垂睫睡去。
2020年2月9日 20.48 2020年2月13日 2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