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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春天过后,更要爱了

2021-12-23叙事散文李兴文
昨夜雷雨。今日朗朗天地。我的心像一池春水那样活便起来。我看到了,那么多人,都像从遥远的世界里返回来;他们曾经到遥远的地方,委托时光,暂时封存了自己的生命。当世界传遍灾变正在过去的消息,浮尘正在落回大地,衰老的叶和落花一同坠向土地,那些可爱的……
  昨夜雷雨。今日朗朗天地。
  我的心像一池春水那样活便起来。我看到了,那么多人,都像从遥远的世界里返回来;他们曾经到遥远的地方,委托时光,暂时封存了自己的生命。当世界传遍灾变正在过去的消息,浮尘正在落回大地,衰老的叶和落花一同坠向土地,那些可爱的人们,他们给自己解封,回来。生活依然熟悉,但世界有些陌生。
  遍地萌发的草芽又在多事了,它们把我的童年,从很遥远的地方带到这个城市,带到这个城市,我的家里。我好惊悚,隔了漫长的时光,隔了一场又一场灾变,童年的我,依然那么清晰:破旧的鞋,没有袜子;多年不曾拆洗的棉衣已经很小,夏天快到了,还没有换身的夹衣;食物正在耗尽,热望中的春天,青黄不接;生病了,不知有多少次,发烧,昏迷,无医无药,终于醒来,一直飞速旋转的世界,三四天时间已经过去……
  都在春天,都有呢喃的燕语。乡村的河边,城里的滨河路,都有柳梢在风中招摇。泛着泡沫的河水很冷,那是流淌起来的高山融雪。一切都很熟悉,一切也很陌生。过早离开的乡村,留下了太多的空白;年复一年,辛劳其中的城市,变得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仿佛是昨天看了一场戏的前半部分,今天看了另一场戏的后半部分,起因与结局,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多好的日子,但没料到,我和我的童年就这样对面而立。
  我知道,我无法让另一个我彻底离开,或者,我无法从另一个我的幻象中完全脱离。我就让那个万分可怜可爱的我,在这个难得的春天留下来。我告诉他,这个春天的人间患了很重的病,就像有一年春天,你和所有人遭遇的最严重的饥饿。那时候,一些人饿死了,那种死亡无法避免。这个春天,一些人病死了,活着的人们,比那个时候活下来的人们更加悲伤,因为,今年的死亡和悲伤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孩子们的吵嚷声,和鸟的鸣声一样青翠。我就背对童年的我,独自悄悄流泪,仿佛有无数的人和事,一些值得我终生怀念,一些值得我终生哀悼,还有一些,值得我终生感激!
  风穿过清澈的阳光,摸遍城市所有的角落,像神灵一样,呼唤自我封存的人们。阳光的面相很热情,好像在告诉人们,别再惊惧,别再悲伤,一切就要好起来了。趁此机会,我试图改变我的童年的灰色调,我想让他变得亮丽起来温暖起来。但不行,我和我的童年隔着一张很厚的透明的墙壁,那堵墙壁是用时光铸造而成的。那堵墙壁还在继续增厚,童年被越推越远,中老的我,继续衰老下去。但我们依然彼此能见,这就让我哪怕最畅然的笑意,都要加入几分必要的含蓄。
  我努力让童年的灰色调黯淡下去,我执意用今天丰富的色彩涂抹那一堵透明的墙,让自己专心观赏这个春天更美的色彩,听这个城市难能可贵的蓬勃之声。我的作为业绩卓著;这个春天,我的心里终于有了难以抗拒的暗喜!我让自己确认,城市,乡村,还有与我一样的无数的人们,他们都在给这个春天回赠以感恩的笑容和矫健的脚步,他们的命力,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东西,没有什么灾难能将他们完全打垮。我很高兴,我就在这样的人群之中!
  我想,我应该让我的童年回到他的年代,从此以后,他不必再回来。我要用剩下的时间,与更多的可爱的人一道,安安心心地生活在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收留了这么多人,让他们读书,让他们工作,让他们娱乐,让他们生活,让他们恋爱,让他们结婚生孩子,让他们衰老。城市允许所有生活过和正在生活的人们时时怀旧,不让他们的人生变得虚无。我想我们应该珍爱城市的善意,就像珍爱我们的来世。
  这个春天是神奇的,它让那么多人变得坚强和仁爱。晴好的日子,他们像鸟一样飞向乡村,飞向田野,飞向童真,飞向快乐,再用抖音,把他们的快乐分享给这个正在康健起来的城市。这个城市其实很美,有漂亮的时装,有精美的食物,有舒适的房子,有宽阔的街道。我更加清楚的是,整个城市里所有的人,都需要在自己的生命中,再爱一次!
  我也深知他们的习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不是追忆什么,而是创造什么;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不是找回什么,而是重建什么。
  阳光,清风,鸟语,花树,孩子们的吵嚷;交友,娱乐,美食,时装,以及将来,健康平安的日子。这些,都会让更多再受磨难的人们,获得爱的力量。
  一架班机划过湛蓝的天空,把一些人带向遥远的地方,也把一些人带回他们的家;今晚,借由这架班机,一些人将驻留在某一个城市,一些人将回归到某一个村庄。在一些经历过以上两种行程的人,时光,生活,原来很魔幻的。现代和远古的连接和转换,不需要漫长的时间历程,也不需要遥远的空间阻隔,它只需要一声鸡鸣——在宁静的乡村听到鸡鸣的人,应该感到世界原来很古老,而在城市里听到市井喧嚣的人,应该感到世界原来很年轻。
  我说了,这么好的春天,用来怀旧,真是太可惜了;我让我的童年永远不再回来,是对的。我在衰老,为什么不与城市及其阳光和清风更加友爱一些!
  我将继续等待,等城市完全平安下来,我要去拜访多年不见的朋友,我将去重访多年不再涉足的地方。我要看看,所有我曾经爱过的人和事物,这个春天之后,他们是不是全都变得更加可爱了。   20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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