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二题

　
清灵水润数菊花
　　一杯菊花在握，梦里水乡就在掌中鲜活起来。
　　冲泡菊花，一定要用高高的玻璃杯子。
　　沸水倒入，菊花飘起。一条幽深古雅的雨巷，一段高低错落的石板路，一片芳菲乍现的四月天……在菊花绽开的那个瞬间，一齐走来。
　　玻璃杯子会烫手，所以先别急着喝茶，且坐下来慢慢观赏。一朵一朵清俊的小白花在水中无忧无虑地自在着，循着她们的娇憨，我分明听到茵茵绿草中有春虫小唱，浅浅春风中有紫燕呢喃，我分明看到了青青河畔有嫩柳枝在扶风摇摆，水牛背上谁家的牧童在调皮地笑……入耳牵情啊，入目牵肠，怎能不激动？小菊花，告诉我，那些我那未曾谋面的亭亭翠竹还好吗？婀娜窈窕的藤萝还好吗？我的江南，还好吗？
　　像沉静羞涩的女孩儿，小菊花睁大天真无瑕的眼睛，看着我笑而不答。
　　品饮菊花，一定要在茶汤载黄载绿之后。
　　闻一下，清香透骨；啜一口，甘冽醉心。品一品这一握春色葱茏吧，这里有清新的风，润泽的雨。尝一尝这一泓春情淡淡吧，这里满是惬意和舒适。疲惫溜走了，烦恼逃开了，浮躁散去了，一切归于平淡，仿佛乌去散去、骤雨初歇，仿佛彩虹将现、轻风徐来。这一刻，忘我，忘我。
　　一杯落肚，气爽神清，每一个毛孔都说不出的熨帖，似乎那些凝于云雾之中的清灵直接就流进了眼里，那些孕于高山之上的开朗直接就流进喉中，那些蘸着水乡的润泽直接就流进心底了。徽州贡菊，桐乡杭白，川菊，亳菊，滁菊，德菊，怀菊……人间芳华皆有性，清雅恬淡驭水来。本草中对菊花茶有如是记载：性甘、微寒，具有散风热、平肝明目之功效。菊花茶，喝吧，喝吧。
　　我本是在一个明净的塞北的上午品赏菊花茶，眯起眼睛，我却好像置身于午后的江南了，一片烟雨濛濛，是处水色淋漓。茶渐渐好，我渐渐活。
　　加几粒殷红的枸杞，加两块通透的冰糖，再饮一盏，暖意溶溶。


　　乡情总伴铁观音


　　当一片一片的叶子在水中徐缓地打开时，我尘封已久的一怀乡情也随之打开。
　　一泡味苦。得水的叶，自然着，简单着，朴素着，一如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乡人，熙来攘往，劳碌不息。道是清苦，却也自成一统，轻灵自在；略显生涩，仍是不掩平实中的乖巧。那些安静与沉默意味着什么呢，不是身在此中，总是难以细察。这般鲜活着的浑厚与朴拙，且慢慢看，细细品，好在我们有的是时间。
　　二泡溢香。打开壶盖，扑面而来的，是杏雨的轻灵，是稻花的馥郁，是野草的清幽，还有那一片小麦的齐整，一池蛙鼓的悠扬，牛羊闲牧的散淡，鸡犬相闻的闲适，甚至草原的辽远，山冈的青葱……一条清晰的小路倔强向远，一缕缥缈的乡音执着而近，那么熟稔，那么温婉，一瞬间，已然忘了身在何处，情依何方。于是，眼睛酸了，心头颤了。
　　三泡滑润。一口下肚，似有小溪自山间来，直截了当地奔涌到了血管里；白云在天边游弋，不经意地就飘浮到了眉宇间；熏风从树下吹拂，凉爽过耳及肩；竹笛的嘹亮惊落晚霞，恰好就遗落在我多情的心田。就是这么神奇而爽朗，这到了极致的和顺恬淡，孰堪伯仲？
　　七泡有余香。饮的明明是春茶，最后感受到的却是浓浓的秋意，是初秋的馨香，似怀抱一亩阳光，暖意洋洋。茶之浓淡间，我柔肠百转。
　　雨天邀客至，情泡铁观音。烧水洗杯时，嘘寒问暖，其乐融融；观茶品茶时，怀乡叙旧，融洽亲和。静下来，和我一道静下来，这里与诗书无关，与瀚墨无关，且率性皈依乡土，情归田园，照样可以怡情自得。
　　叶子渐渐把杯子充满，我思乡的情怀也满得不能再满了。